在这奇异的乐音声中,温皇缓缓开口道:
“我要出招。”
“我在等你。”
“最好不要等我。”
“最好不要让我再等。”
突然,琴声戛然而止,温皇单掌发力,劈在琴上,七弦发出一声铮鸣,瞬间同时断裂,长短不一的断弦直向对面之人面上七窍穿去!
——又纷纷限于长度,皆堪堪悬在了七窍之上,不再前进。
“还当补记,‘惜乎一曲罢后,闻琴者此生难复闻琴,神蛊温皇又伤一人’。”蓝衣人起身,“这就是我全部的实力了。”
——乐感失调,七弦弹断,这算什么本事?
正在众人或莫名其妙或嗤之以鼻的时候,却见沈吾崖一道血泪从脸上滑下,停在下颔上久久不坠落,而其余六窍也随之涌出了血。
七弦所指,七窍皆废。
而正当温皇完全站起之时,那断弦却被沈吾崖单手极为细心地抚平,而下一刻,那人竟单掌一抬,直向琴身用力一击。
古琴瞬间碎为细密木屑,温皇与身边所有人瞬间被震退数步方停。沈吾崖指尖翻动,那余下的七道残弦竟瞬间反过来向温皇冲来!
其中两根取双肩,透体直接开了洞。其余五根直对四肢袭来,却因断弦的长度不够而落了空。
“倘若你不等我先出招的话,那么此刻双肩被锁、四肢遭困的就是我。先手得胜,我并不能算赢了你。”温皇稳了脚步,突然马头短剑出手,众人以为他要灭口,皆挡于沈吾崖面前,谁知他那剑接连刺出三下,却都是向着他自己。
“嗤。”
——左手腕、左脚腕、右脚腕,随即将剑递到损伤的左手,手上的动作稍一滞涩,便向右手手腕决然补了一剑。
那根本听不见的人,启唇无声地问道:“方才弦上那一剑招,叫什么名字?”
“这招名为……”恩仇不缚,苦乐相循,八式往复,何处适从——温皇思忖片刻,悠然向前走去,“半招轮回。”
被血水浸泡的靴却不如他的步子清爽,印下一列鲜红的足迹。
“你打算走?”十剑之中仍有一个声音阴仄仄地响起。
“对,他打算走——”山崖的尽头处不知何时,已伫立两个人影,一人方开口,另一个狂笑一声,接着道:
“你们、谁——敢——拦?!”
众人皆被那浑厚霸气的声音吸引,却没有人注意一个长衣兜帽的独眼男人隐于断崖枝杈间,不知何时无声而来,也不知何时无声而去。[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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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御兵韬注:观温皇毒杀孟缟衣,再杀两人、伤一人之举,吾本亦以为温皇以破军之法攻心。计一,闪电弑杀以立威;计二,观车月与师兄关系密切,杀其一以激怒;计三,以无波之心对仇恨之心,杀人夺剑以恫吓;计四,巧藏实力,一夕爆发以彻底击溃敌方心防。而现在,观其故意负伤、不以棺材挡招、自刺四肢等行为,再看其言谈,确实不似严密计算、欲达何种目的之人。而究其根本——温皇参与风云碑之争更是毫无目的,甚至可以说是百害无一利,只为挑战。此等随心而动之境界于己是自由快然,于敌,却是最难把握的一种人。
二十 甲子正月记事[之三]
怒将军喝退万甲兵,红衣客笑迎血衣人
苗王由行宫回到王殿之时已入星夜。
这本该是就着夜色睡去的时候,谁知他最先回到的地方不是寝殿,却是仰着头看向空中,垂下头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步伐一变,改道向南而行。
南门一过,面前是一处野地,一道纸木屏风突兀地挡在了面前,却也挡不住后面熊熊篝火的焰色透来扑面暖意。
“大祭司参见苗王。”
苗王闻言并不着急吩咐,只将这次冬猎所获的一块兽骨隔着屏风抛了过去。
内中一个声音过了许久才缓缓给出了一个判定:
“光洁完整,此乃上品。”
“哈哈哈。”苗王笑声浑厚,威仪的脸上忽而带着几分自得,“这是苍狼猎来的,这小子一直跟着他的祖王叔,平时虽然看着有点竞日的阴柔气,不想功夫倒没落下。这回头一次参加冬猎,不说野兔,狼便猎了两头,其中有一箭直接顺着喉咙刺下去——他自己还取了狼牙做了个兽骨项链。只是千雪这回的战绩,孬,真叫一个孬!”
“王上难得开怀说了这么许多,苍狼王子能这般成长,倒也多赖北竞王费心了。”感受到王的欢喜,屏风内的人声音也难得轻松,“不知王此次前来,欲卜何事?”
谁知苗王闻言神情一敛,立时没了方才的轻松。
他取出袖中的一卷书简,他不禁再次将它展开观视,里面简明扼要地绘着出两处地形,观之,两场战役的兵戈之声似乎能透过绘卷直奔胸臆。
——而这陈策之人,正是将苍狼抚养至今的一介书生北竞王。
思及五日前,北竞王主动邀见,苗王心中一奇,他暗忖自己这些日子本就对其怀有几分芥蒂,不知这次所为何事?难道是千雪成事不足将自己对其的怀疑给透露出去,此番特意前来解释?
竞王聪慧,想必懂得越描越黑的道理。
苗王允诺,特邀于行宫外的画舫上与其相见。
舫外本无奇特之处,而内中景象却颇叫人尴尬——堂中兀立的铜柱分明仿造男根而建,逼真露骨——这本是艘为苗将消遣的花船,苗王本也有刁难试探之意,故意衬得这场会晤既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