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下,拿起电话听筒:“舅舅。”
那个男人漫不经心地看了王泽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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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客啊。”男人说。
王泽在对方看不到的位置里,偷偷地抓住了自己的手指。
“小舅舅”已经衰老了,比他那靠金钱滋补着的父母要干枯不少,皱纹爬上了他的五官,过去的青春及不可一世隐没在洗得发白的囚服下。王泽已经很难将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与他的“小舅舅”联系上。
应该是“小舅舅”的男人继续说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王泽张开嘴,感觉自己干裂的嘴唇接触到空气。
“我想知道——”
不对。
不该问。
“就是,”
可是已经来了。
作家已经死了,他再也无法得到答案。他是为了避免得不到另一个答案才来到这里的,所以不得不问。
“——我是‘父亲’的孩子吗。”
王泽抓破了自己手背上的皮肤。
他瞬间后悔了。
“小舅舅”眼皮都没抬一下,他说:“嗬。”
这个男人大概发出了嘲笑的声音,但似乎他已经很久没有展露过笑容了,僵硬的脸部肌肉令这句话变成了一声叹息:“你没去自己验dna?”
王泽喉咙发紧。
“小舅舅”摆正了一下坐姿:“废话少说了,你不是我的种,就这样,这就是答案,你可以满足地回家去了。”
王泽没有动弹。
“小舅舅”又发出了类似嗤笑的声响,他冷酷地说:“如果你是我的种,那么我就不会折腾你了,但尽管你是他的种,他也没兴趣在你身上浪费一分一毫的赎金。”
“小舅舅”站起身,离开座位:“不用替我向你妈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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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什么都没有变化。
他本来觉得应该会有变化的。第一次违抗母亲的计划,跑入深山进行从未想象过的生活,然后得到启发,找到自己的新目标——
所以他去见了自己不敢见的人。那个曾经是他噩梦化身的男人却已经老了,看上去与普通的农民工无任何区别。
他问了不敢问的问题。他得到了答案。
那应该不会迷惘才对吧。
对于“小舅舅”的离开,王泽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感觉自己将溺亡于后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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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接下来他应该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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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泽摇摇晃晃地走出了监狱,但没有一个人将视线投于他身上。大家都很忙,有自己的职责,有自己的情绪,对一个陌生人难以产生些许的好奇。他曾经质疑过护林员的与世隔绝,但保持着平均线以上的社会关系的他,好像也没能产生多少优越感。
对了,他还有钱。
在他父母还愿意在他身上花钱的时候,他还有钱。
如果他踏踏实实地按着母亲的安排,进修,工作,他也有机会有自己的钱。
钱可以令相看两厌的两人结合。
钱也令他有机会与护林员交心。
对了,他还有护林员。
他可以再跟他说说话,一起谈作家的事情,两个人一同试图抓住那些温暖又转瞬即逝的美好回忆。然后,让自己的明天看起来没那么漫无目标。
王泽回过神,大步朝停车场走去。他快速地拉开车门,想看到护林员感兴趣的表情——
护林员脸朝下,躺在座椅下方,生死不明。
陈保镖坐在座椅上,他稍微解开了领带,见王泽来了,便展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
他抓住王泽的手,将他拉入怀中。
一样硬物抵上了王泽的后颈。王泽甚至来不及呼喊,就因为电压而肌肉痉挛,缩成一团。
第25章 贰拾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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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醒来的是护林员。
他首先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很快,然后发现自己视野一片黑暗,试图触碰自己的眼睛,手脚却都被束缚住了,口腔内被塞了东西,还有一个人将脚踩在他身上。
护林员感觉到车辆行驶在道路上的颠簸,而车厢内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柴油味。
不是王泽他的那辆有地毯的车。
“这一个醒了。”一个声音在说。
护林员无法控制地紧绷了身体。
他想起来了,王泽下了车,无精打采地走进了他理应期待已久的目的地。然后陈保镖问他要不要喝点什么,指给他看车内的小冰箱的位置……
然后他被电击棒袭击了。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他曾经迷迷糊糊地醒来过一次,口鼻间是陌生的试剂味道,并隐约地听到人的谈话声。
“割了然后扔了呗。”那个人又说道。
“不,现在被警察发现还太早了,先等等,不碍事的。”陈保镖的声音响起。
护林员感觉脸上被掌心拍打,陈保镖的声音在他头上说道:“嘘,乖一点。”
护林员无意识地转动着脑袋,想寻找王泽的气息。
陈保镖笑了。
他说:“没想到你们感情还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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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护林员按心跳数了两小时后,车子停下了。他被人像货物一样拽下车,扔到地上。他大气都不敢喘,紧绷神经听着周围的响动。
陈保镖的声音很平和:“嗑药的醒醒,该拍片了。”
四下传来几句带着脏话的喃喃自语。
器材拖拽声。
硬底皮鞋在水泥地上摩擦的声音。
不远处的闸门似乎被关上了,然后是锁孔转动的声响。
陈保镖的声音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