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向湖边。
护林员在前面开路,身体紧绷着,时不时转过头看看作家的状况。
作家停下脚步,踩断了一条树枝。
作家说:“停止吧,你已经变得不像你了。”
护林员快速反应过来,走到作家身边,关切地询问他:“怎么了?走累了吗?还差几步就能到了。”
作家试图挣开护林员扶上来的手,显而易见地失败了。
作家说:“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护林员说:“没事的,现在回去也可以,改天再去游泳吧。”
作家深深呼吸了一下,推开了护林员,然后他猛然脱下了自己的上衣,扔在地上。
护林员弯腰,把衣服捡起,却无力站起身,只是缓缓地抱紧了衣服,将自己的脸藏起来。
——那张丑陋的,虚伪的,只为满足自己而强迫对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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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盘腿坐下,对护林员说:“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你就知道我来这里是想要做什么了,不是吗?”
护林员无声摇头。
作家说:“你做得很好,你已经尽力了,十全十美,不会有人责怪你的。”
护林员摇头,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作家抚摸着含羞草的叶片:“我也尽力了,我不再强迫自己去工作,定期接受诊断治疗,吃那些有副作用的药物,远离令自己心烦的环境。我一切都试过了,但我就是没办法,我没有办法去感受快乐,所有正面的情绪在我心中都无法保持,我每天醒来,唯一的念头,都是我怎么还活着……”
护林员跪在地上,分不清他到底在抱住衣服,还是抱住他自己:“还有办法的,绝对还有办法的……”
作家伸出手,托起护林员的脸:“你看看我,你仔细地看看我,你向来都能洞察人心,你告诉我,你在我脸上看到了什么?”
护林员张了张嘴,却无法将话说出口。
作家毫无疑问地在痛苦,但他的神情和曾经的养父是如此的相似,以至于护林员根本无法去面对他的情绪。
作家哭着说:“你可以分清楚的,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的,我到底是一时冲动,还是真心寻死,不会有人比你更加清楚了……”
护林员想问,活着有那么痛苦吗?
他想说,也许熬过这一段,你就没事了呢?
他还想说,只要每天坚持吃药,一定会好转的。
但他说不出那些话。
正如作家所说,他比谁都更能分辨,作家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多痛苦,有多渴望得到解脱。
他只能点头,承认这一点。
作家伸出手,抱住护林员。
他将脸埋在护林员的肩膀上,护林员可以感觉到他的泪水逐渐濡湿了他的衣服。
他抱得这么紧,就像下一秒就会是永别。
作家说:“我就相信你会明白的,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懂我的人……我们无法决定自己是否在这个世界上降生,但我们可以凭自己的意志,去决定自己的去留……我努力过了,我们都努力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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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林员抱紧了作家,他用手轻轻拍着作家单薄的背脊,将视线放在远处。
他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无法选择自己被谁领养。
但他还活着。
他又是为了什么而活下去的呢?
他每一天到底是依靠着什么,才从自己的床上爬起来的呢?
护林员低声说:“……如果,这就是你的意愿的话。”
如果,这就是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事情。
第13章 壹拾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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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林员喜欢游戏。
游戏中一切的事物都可以用数字来表示,精神值,体力值,好感度,技能点,诸如此类,一目了然。
只要跟着任务指示去做,总有一天能完成任务,获得任务奖励。
而不是像现实一样,即使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醒悟过来,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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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林员陪着作家做“事前准备”。
就像即将参加长途旅行的学生一样,作家精神奕奕,在屋内走来走去,整理着自己的物件,散发着与往日完全不同的神采。
作家笑着说:“遗书是一定要写的,不然警察误会就不好了。”
护林员说:“嗯。”
作家说:“遗嘱我事先找律师立好了……尽管我很想感谢你,但估计你是不会想要我的钱的。”
护林员说:“嗯。”
作家低头摩挲着纸张:“我走了以后,你会遇到很多麻烦,可能会被警察骚扰一段时间,也许会有其他人找上门,打扰你的生活。”
不要说。
作家抬起头:“但尽管如此,你还是愿意帮我。”
求求你,只有这个,不要说。
作家说:“只有你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在我的角度、替我着想的人。”
不。
我可是在放任你杀死自己。
你既是被害人也是加害者,但我只是一个帮凶。
我在杀死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类。
求求你,不要再强调这一点——
作家伸出手,指尖落在护林员的后脖上,像是在感受着他的脉搏:“谢谢你……无论如何。”
护林员听到自己在说:“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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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穿回了自己的衣服,因为疾病和缺乏锻炼而皮包骨的身体藏在衬衫之后,仿佛重新变回了当初那个跌跌撞撞走到湖边的普通人。他笑着说:“没有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