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队正边说边晃到烤火边,从羊身上迅速割下块肉,脚步踉跄着到赵让跟前,把血淋淋的肉块一递,狞笑道:“来吃!不吃你就是个娘儿们,是那个,什么,净过身的吧!?”
部将皆哄然大笑,谢昆怕惹恼皇帝,起身训斥,却听上座的皇帝朗声一笑,俯身向赵让道:“静笃,粗莽之人心直口快,你是计较,还是不计较?”
赵让见李朗酒已喝下不少,双眸却反常地亮若晨星,他不由暗觑一眼始终在皇帝身后默默无声的魏一笑,察觉那人表情无异,才对上道:“臣无可计较。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君子之与qín_shòu也。如此佳肴美味,臣无福享受。”
李朗举觞大笑:“好你个赵让,把朕也骂进去了!”
那队正哪能听得懂赵让文绉绉的对答,倒是一听皇帝道赵让骂他,大喜过望,更理直气壮地冲赵让道:“你比皇帝还大吗?连皇帝都敢骂!看老子收拾你!”
半醉之人脑子本就不甚清醒,他本是打算硬将羊肉块甩给赵让,身子却在前倾之时失却了平衡,连肉带刀直往赵让面门扎去。
四处惊叫声顿起,电光火石间,赵让由坐而站,伸手一格拍掉那队正手中的刀,借势将那人整个身体带转了半个圈,两手并用把他从腋下抓起,往外扔出十来尺远。
那队正本来酒便喝得不少,经赵让这么折腾,当即瘫倒,“哇”地声吐出一地污秽物来。
谢昆见越闹越不像样,不待李朗发话,便阴沉着脸吩咐来人善后,他自向皇帝跪地请罪,李朗笑道:“无妨,这也是助兴。”
听得谢昆怔愕,转而醒悟过来皇帝这是由赵让自己出手教训出言不逊者,既全了赵让颜面,同时终结了众人对赵让的蔑视之心,不敢再轻率冒犯。
这小小的意外似未能阻止皇帝的兴头,转眼间,大帐内再度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谢昆却留意到赵让离席,李朗并不多问,再联系起刚刚的事情,愈发犯愁,这回不再是隐约感觉,而是确信父亲无法在不与皇帝正面决裂的情况下,单独铲除掉赵让。
况且……谢昆观那赵让的直言不讳,以及外表斯文,却是把一壮汉轻而易举地抛出的气力,又能得皇帝的信任,怎么才能除得去?
他暗自庆幸没有遵照父亲的意思,把这场“请大驾”布置成鸿门宴,对赵让来个先斩后奏,当皇帝之面让其血溅五步——谢昆瞄着李朗那肆无忌惮地痛饮,心下不禁怀疑,李朗早有准备,真动手,只怕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帐外的赵让当然不知这场宴席原是为了夺他命而备的,他将那醉汉驱走后,只觉得气闷无比。
虽说立秋已过,但天气到底不是即刻转凉,尤其是日头还高悬,一天中最热的午后生火烤肉,赵让实在佩服帐内的一众酩酊大醉或暂且半醉的男女,酒色不忌,杀生取乐,却似乎个个都有“心静自然凉”的修为。
他向李朗道明理由,自行出了帐来,寻到方便处解决完毕,正要往回走,冷不丁碰上迎面而来的魏一笑。
“赵静笃。”魏一笑喊住赵让,拽着他的胳膊拉其到帐后无人处,脸色肃然,口气凝重,盯着赵让的双眼问道,“我且问你一句,你想不想逃出宫去?”
赵让猛然一震,继而笑道:“魏头领又来说笑,小人何时开罪过魏头领么?”
魏头领嘿嘿两声干笑,仍是目不转睛,道:“如此说来,你赵让是不介意以男子之身囚锁深宫了?南越僭王也是个文武全才,就不知作出来的宫怨诗词够不够哀婉动人了。”
“魏头领此话何意?”赵让心中懔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反戈一击,“您就不担心小人将魏头领这话告知陛下?”
“我矢口否认,你亦死无对证。不过赵静笃,你真以为陛下将你视作至宝?陛下不日便要废你手脚,封你为妃,将你闭入后宫。你想,到那时,和行尸走肉无别,你还有多少活着的念头?”
魏一笑冷笑说完,见赵让犹未变色,接道:“你是不信?赵静笃,陛下并非强人所难之人,你怎么不想想陛下临幸静华宫那夜,为何非要在众目睽睽下完事?”
这回却是戳中赵让心头的疑团,但他仍作出一笑:“不想魏头领对宫闱之事也一清二楚,可是知道陛下最宠幸的妃子是哪位?”
他有意口气轻佻,神态饱含奚落,魏一笑却不以为意,意味深长地笑回:“知道。就是你赵静笃啊……那夜之后,你已是陛下名正言顺、记录在卷的妃子,只是,暂且少了封号而已,待到正式册封仪式之后,就会定下来。”
他努力将与下巴和前胸浑然一体的颈项伸出形状来,轻浮之态较适才浓烈数倍,“容微臣稍许透露一下,陛下可是意欲给‘赵娘娘’您一个位比宰相,爵比亲王的封位哪。”
赵让默然片刻,展颜笑道:“魏头领,假若您所说的事全是真的,您这是什么意思呢?叛君助逆?”
魏一笑听赵让说出此话,便知他已是信了,只不过对自己的目的犹存有疑窦,便稍缓了口气,道:“非也,恰恰相反。赵静笃,想要你命的人可不止谢家,还有陛下身边、愿为陛下鞠躬尽瘁的贤相良将。便是你自己,当也能看出陛下对你异乎寻常的情愫,陛下不愿杀你,还定要留你在身边,这不止令谢濂怒气冲头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