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战见状,虽是止不住笑,仍慢斯条理地往后踱了几步,手掌轻搭在五鹿老肩头,感其气息急促、粗喘不迭。
闻人战候了半刻,抿唇笑道:“小迎啊,你这七尺男儿,尚比不得我这姑娘家中气充足。”
五鹿老长纳口气,面色由红转白,两眼一阖,终是应道:“早知道……早知道你欲步行攀山,我便随……兄长而去,走那山门大道,也不至……这般费时费力。”
闻人战冷哼一声,仰面翻个白眼,“你若当真跟着鹿哥哥,怕是入夜都上不得乱云阁去。”
五鹿老稍直了脊背,眼风一扫近旁那光溜溜的断壁,耳内又是一阵轰鸣。喘息甫定,面朝闻人战,苦道:“那正门,怎就走不通?”
“十三十四叔最瞧不得的,便是唇红齿白美姿容的男子前来拜山。”
五鹿老一听,心下暗道:我倒也听闻了乱云龙十四、瞻台鱼十三同薄山掌门的错综关连,怕是这两人年近不惑,妒心不老。
“原是醋海翻波。”五鹿老摇眉苦叹,思忖片刻,反是觉得体内气顺了不少,“如此,我便只望兄长自求多福。待你我在乱云阁内歇好脚,饮好茶,候上几个时辰再往山下,接了兄长上去,恭请金安。”话音方落,已然轻笑出声,再凝眉细瞧那嶙峋山壁,心下竟自轻松起来。
闻人战瞧见五鹿老傻笑,两臂一抱膺前,侧目询道:“这般开怀,难不成你知晓这峭壁登攀之法?”
五鹿老闻声一怔,垂眉低道:“闻人姑娘既已至此,自是知晓内情,何必戏耍于我?”
闻人战眼波流转,定定瞧了五鹿老一刻,朱唇稍开,傲道:“你便在此,作个见证,看看本姑娘得登乱云阁,究竟说了几个字。”话音方落,闻人战将掌心一贴口唇,急拍数回。两声长啸,登时便被隔成数十个短促嘹亮的呜呜声,回荡山谷,充塞耳鼓。
袋烟功夫。
五鹿老暗退半步,须臾之间,已见峭壁另一头,似有一黑影手脚并用,自远处扑棱棱移了过来。速度之快,眨眉不及。
“这……这是何物?”五鹿老瞧着半丈外那巨物,见其身约一丈,高大魁梧,周身覆绿毛。五鹿老心下且惊且骇,舌根一口浓唾,尚不及吞,已是径自滑下喉去,呛得他急咳不住。
闻人战倒是更显得意,单掌一抬,掌心冲身前怪物一探,口内念念有词着,说的却是“咿呀哼哈”,含混不似人语。
那怪物闻声,缓将巨掌往闻人战掌心虚虚一落,口齿一开,犬牙交错。
“这……可是野猿?”五鹿老稍定心神,轻声探问,“莫非它识得闻人姑娘,抑或它是乱云阁主豢养?”
“确是十三十四叔所有。”闻人战娇笑,回身柔柔拉扯了五鹿老一把,待其指尖近了那怪物胳臂,又再接道:“形似猿猴,却是不饮不食。”
五鹿老闻声大骇,颤手触及那怪物身子,感其坚硬,毫无温度。
五鹿老好奇心起,这便上前,前后打量那怪物一刻,猛地喝道:“这庞然大物,竟是木制!”
此一物,正是鱼十三同龙十四闲极无聊,自南方运了紫楠,截改打磨,历时三载而成。木猿又仿壁龙,手足掌心皆有机关,攀岩行山,如履平地。
五鹿老听闻人战将此物来处用途讲个大概,颔首不迭,拊掌褒道:“鱼龙两位前辈,果然不同凡响。”话音方落,又再近前,轻捻了那木猿身上所覆一簇绿毛,徐徐在指腹揉搓两回,轻道:“这苔藓,甚是潮湿。”
“想是散放山间多时了。”闻人战轻巧应道:“这薄山主峰四下,连峦甚众,也多有些个隐溪暗洞之类。惜得本姑娘忙于习艺,无暇探玩。”言罢,娇嗔两回,口唇再开,直冲那木猿高喝一声,后再一扯五鹿老,眼风一送,示意其往木猿另一侧。
五鹿老心下见疑,磨蹭着不愿动作,隐隐已然暗觉不妙:若要倚靠此物攀登断壁,难不成就大喇喇伏在这木猿背上,由其驮着上山?
闻人战见五鹿老不甘不愿,杏眼一开,叉腰薄怒:“你这人,莫非私下早同鹿哥哥合计,故意跟本姑娘一路,拖延辰光,不欲见我取胜?”
“我岂会如此?”五鹿老亦是一喝,见闻人战已是靠在木猿右侧,小脸微扬,即便面上有怒,却仍娇俏的紧。
五鹿老心下一软,立时低声,“此一赌,本就是兄长故意让了给你。他那般精明,怎不料得鱼龙二位前辈长于机关阵法,必多奇巧器物?”
“本姑娘自是不能恃强。故而流安镇上,我便早早打定主意,即便轻巧取胜,我亦得严守你们兄弟秘密,绝不外露。既不能提水寒,亦不能提皇室身份,那说辞,于大椿客栈出发之时,鹿哥哥不是早就告知了么?”闻人战倒也心知肚明,两臂前抬,又示意五鹿老将胳臂前递,待四手相握,闻人战方再接道:“这木猿,我也不过同我爹差使过三两回。攀岩之时,其四体并用,匍行如风。等会儿,你可定要抓紧了我,不然一失手,你我皆得掉落崖下,就算不是登时粉身碎骨,也少不得断手断脚,为那野狼野狗叼去吃了!”言罢,闻人战脖颈一歪,眼风越过木猿,一扫五鹿老,果是见其目睑口唇齐开,惊得呆愣原地。
“闻人……姑娘……依你之言,莫非你我便这般挂在木猿身侧,随其攀上这百丈峰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