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边想着心事边步出贞观殿时天色已微黑了,雪下得越大起来,母亲着人打伞送我,却依旧不住有凉飕飕的雪飘落在身上,仙仙引着我便要往丽春台走,我想了又想,却道:“先回家。”赶着出了宫,到家时时候还早,天却已全黑了,犹豫再四,到底是请人去唤了柳厚德来,先将奉天局之事向他一说:“近已奏请以你为春官郎中,专任奉天服饰局事,俟后局中事项,我便不再管,不过交接总还要些时候,你若有不明白处,或来问我,或问冯永昌等都可。” 到底心有不甘,停了一停,又道:“经营等务,自有旧章,依章办理,虽未必有功,总是无过。”
柳厚德闻弦知意,拱手道:“必不负公主厚望——敢请奉天局西京人手之事,公主可有计议?”
我正因这事被母亲诫示,被他一提,烦躁顿生:“还未。”
柳厚德本是知我想招募良家之事的,见我脸色,便知此事未成,略一思索,道:“奉天局既归于春官,便是陛下以为本局除去筹措军饷之外,尚有礼义教化之责,正当身先表率,不可做逾礼之事。”见我面露不悦,轻轻一笑:“…正因如此,所以臣以为,所有人手,除去仓储守卫之外,都该用女工,不然男女杂居,成何体统?不过这样一来,人手便是个问题。两京官奴婢人数虽多,掖庭宫人更是上万,然这些人本有职司,边关军衣、四季公服,多出其手,征集女婢,势必影响别处职司,何况局中原本打算将来还要在北都以及扬州、益州再开分店,算其耗费,动辄数百人,一州官婢,怕是供应不及,若强行征派,又有伤圣人体恤之心。”
我抬眼看他:“说下去。”
柳厚德笑道:“臣以为,是否可以选轻罪女犯,尤其犯罪当杖、当徒、当流者,令其在局中服劳役赎罪,既可得足用之人,又可使这些女人免去当众受杖、男女杂囚之辱,局中再额外请人教她们纺织绣染之术,等她们役满释放,也自有一条谋生之道,不致走投无路,再犯罪愆——此亦是圣上仁政。”
他到底是官场老油条,办理这些细务,比我圆滑得多了,而且久在低品和流外中打转,忽地得了重用,办事真是一心一意,我恨不能立时便为他拍手叫好,却又忍住,模仿着母亲平日的模样,将手抚着茶杯,眼皮微抬,对他微微一笑:“这是局中新务,全凭柳郎中处置,我是不管了。”
柳厚德对我一笑:“是。”面上还算从容,却如面圣般恭敬倒退出去,至门口时忘了抬脚,在门槛上小小绊了一下,又忙忙稳住,却笑道:“天家门槛,攀越不易。”
我轻笑道:“多走几遍,习惯则成自然。”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332章 慈善
母亲交给我的奏疏教会了我许多道理, 最重要的一条便是能屈能伸。权力之路从来不是一帆风顺, 强悍如母亲也是一路自妥协中曲折前行, 才获得如今的地位,我之聪敏才干远不及她, 更没有一下登顶的道理,想通这个, 我心中便越平和, 奉天局之事既已暂了,又琢磨起立党的事来。
其实最早我设立奉天局时便隐隐怀着在女工中结社的想法,所以局中尽量都用女人,如此一旦服饰局的经营规模上去,再设社团、工会乃至于党派, 便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日后集女工们为一体, 其势必不可小看,只是这事眼下看来是不行了,连立党的事恐怕也是不行的, 不过好像母亲从前想要提高自己的地位,便撺掇父亲去封禅一样,正路不通,便可“曲线救国”,女工们的力量借用不得,团结命妇们也是一策,何况如今我没有驸马, 以时下之礼fǎ_lùn,一切事务还只能委家仆与诸大臣联系,低品还罢,高品大臣自然是不能这般对待的——但是对命妇们便没有这些局限,且也不及联络大臣们来得敏感。
这一回我更谨慎了些,先寻了阿欢商议,委婉地提及此事,得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你到如今才想起来这个?”自去箱笼中翻寻,找出一卷名册来:“这是每年赏赐命妇的名册,借你看几天,月底前记得还我。”
我笑:“既是公务上用的东西,我就不带走了,就在你这看也是一样的。”就捧着册子在她身畔坐着,看第一页第一列就写着我的名字,啧啧出声:“将我放在这里,几位姑母排在后面,就不怕人说?”
阿欢道:“这是我办事时自己记的册子,不是六尚存档,她们虽知道我有这个册子,平常并不敢来看。”瞥我一眼,又道:“看了也没关系,陛下亲口说了,你是寡妇人家,又无子女,一个人可怜巴巴的,平日要多看顾你些,我这做阿嫂的将你别列一篇,示以珍重,又有何不可?”
我听这话别扭,顺手就去捂她的嘴:“呸,什么寡妇,你不是好好地在这么。”
她笑:“你自己夸口要为郑博守节,不是寡妇是什么?”
笑得我大不高兴,拿手指夹住她的嘴唇:“不许说。”她倒是嘻嘻哈哈,没个正经,被我又去挠了腋下,才摆出正经脸来说正经事:“你平素与这些人都不大来往,忽然殷勤结交,不怕惹人疑窦?”
我怔了怔,道:“你说得是。”正要习惯地拿眼看她,看她有何主意,她却趁着我不备,将我推在席上,压着我一阵乱挠,非迫得我求了饶,拉我起来,却又来捏我的脸:“不知为何,一想到你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