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绍蹙眉道:“来日之应对,无非是再举兵克之。”
崔明德道:“以诸君之见,当以何人为将呢?”
这问题其实不难,前次行军,因众人都以为易事,派遣的都是资历一般的将军,甚而有许多从未领过兵的士人相随,与其说是征讨,不如说是一场镀金大会,这次行军,必当更加慎重,最好派出有资历的名将,朝中名将就那么几位,除去年老的、生病的、不能令母亲安心的,剩下的可想而知,其实特地为这事将这么多人叫来商讨,本身有些多余,毕竟而今我所与者,还是以政事为多,我的目的,一是想形成议事的定例,使更多的人能与我商讨大事,而非仅限于崔明德和独孤绍,二则是想将郑元一引入核心。
说来讽刺,于我而言,郑博活着的时候是个困扰,死了之后,却反而是个极好的招牌。只要我一日还以为郑博守节的名义守着寡,荥阳郑氏便是我的亲戚,我可以名正言顺地与郑氏族人来往,他们也可以大大方方地上门来打秋风、求官职。
我默默地转头去看郑元一,他蹙眉想了半天,甚是谨慎地道:“元一以为,可推左卫大将军王公?”
左卫大将军王孝杰熟知边事,与唐休璟一道收复安西,卓有功勋,他的确是个好选择。我微微颔首,又看骆逢春,他是武人,并不甚通朝事,只道:“征讨契丹的大将为谁,某不敢说,然右卫中郎将薛鼎,为人沉稳有韬略,可为子将,往边疆效力。归德郎将敬永业,亦是骁勇善战之人,某以为此二人可随军出征。某亦愿为国效力。”
敬永业这名字有些熟悉,我想了一想,不觉一怔:“他曾任…冀王府队正。”
骆逢春点头道:“敬永业与薛鼎交好,薛鼎曾向夏官引荐过他,侍郎召问,对答策论,万分中式,只因履历上有‘冀王府队正’五字,所以终是不用。至今罢官在家,只有归德郎将的散阶,并无实职。”
不知怎地,我忽然想起那一日与阿欢、独孤绍和崔明德高歌醉酒的情态来,此时我们三人都在此地,商讨着时下女妇本不该涉及的政事,阿欢却独居深宫,所思所虑,大体是我所曾见、她所不喜的那些琐事,她近来的怪异之处,是因为这个么?我已渐渐获得母亲和一些士人的认同,在外有所作为,她却还顶着庐陵王妃的名义留在原地,不曾有片刻前行。
就算我的理想再不踏实、再异想天开,可毕竟我也已一点点地在向之靠近,她的呢?她的理想…是什么?
我压下对阿欢的思念,再去看崔秀,他官职最高,为人亦最沉稳,听余人说完,自己又沉吟片刻,方指着独孤绍所绘之地图道:“契丹分有八部,八部皆能一心么?”
崔明德露出些笑,偏头去看独孤绍,独孤绍若有所思:“李尽忠大胜我军,锋芒正盛,其余部族当然无不膺服,不过只要朝廷能胜他一次,其中利害,就不好说了——公主可曾从军情司听闻什么消息么?”
我咳嗽一声,半真半假地道:“别的不曾听闻,只听说营州都督欺压边民,遇诸酋长甚酷,不过这些人狼子野心,这说不定只是起兵的借口。”
独孤绍眯眼道:“倘若真是迫于欺压,则可以剿抚并用,分而化之。且李尽忠年事已高,边地苦寒,虽是酋长,亦要冒风沐雪,备历艰辛,茹毛饮血之族,更少有长寿之人,而大贺乃是公推,有能者而得之,诸部深知此事,聚集之时,心中自当有所思量。倘若朝廷能行反间,再杂以剿、抚,克之不难——当年朝廷在西、北开边贸,设市集,而今也可在东部效法,只是李尽忠此人狡诈诡猾,须得防他反用其间。”
我心中一动,忽地想到一个主意,看看崔明德,又看看独孤绍,还未忍开口,崔明德已先道:“倘若以你为将,需要多少兵马,可以剿灭契丹?”
独孤绍与我具是一怔,独孤绍露出些兴奋之色,微笑道:“倘若以我为将,贵不在兵多,而在三事:一则朝廷当委我专以兵权,信之任之,用而不疑,二则请许我以一年之期,足选粮秣,不可催促反复,逼令出征,三则请以军情司东司为我支援,一应人手,从我之吩咐,并选熟悉边事之人,最好是归附之契丹人,使我得能行间。”
崔明德道:“陛下封禅在即,未必能给你许多时间。”
独孤绍两眼发亮:“只要我先打胜了一两场,立有功勋,次后再徐徐剿抚,彻底溃敌,便当无碍。”
崔明德点头不言,我此刻方回过味来,知道独孤绍实在是个好人选——前次失败,泰半源于派系之争,以及母亲对出征之人的不信任,独孤绍却是母亲亲信,既不偏李,又不偏武,没有这个烦扰,唯一可忧虑者便是她资历不深,又是母亲在朝中树立的标杆,一旦失败,便轻易难以翻身,还将给朝中诸公以口实,而她虽然自信满满,所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