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笑了笑,并没强迫我出去,只是在我脸上一捏,笑道:“人这样小,心思倒是这样多。”便让我依旧靠着她坐着,再抬头看李睿时笑容就淡了:“谁说韦欢是妾生子,她母亲分明是清河崔氏,宗牒记谱,明明白白。”
李睿见母亲意甚坚决,便又将目光投向父亲,父亲不自在地道:“你阿娘说的是,韦欢的确是记在崔氏名下,她母亲是崔懿德父亲的从妹,清河崔氏。”
李睿愕然,向前膝行几步,抱着父亲的腿道:“阿耶…”
父亲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你自己求的她,我们已顺了你的心,将她配给你了,你还要怎样?你如今已是太子,不能再如从前那般一味任性胡闹了,多学学你…”他顿了顿,一个“二”字将要出口,却猛然收声,颓然叹道:“多学学你阿娘。”
母亲微笑着看了父亲一眼,亲昵地道:“三郎若累了,就先回去歇息罢,睿儿一向识大体,让他自己想一想,便会明白的。”
父亲点点头,伸出手来,母亲和我一人扶住一边,将他送入内殿,再回来时李睿还跪在地上,哀求般地唤“阿娘”。
母亲冷了脸,呵斥道:“圣躬不豫,正是你这太子监国秉政、担当国事之时,你却一心只想着妃嫔妾御,你自己看看,可像一个太子的样子?你这样子,叫陛下如何能放心将国家交给你!”
李睿还不死心,讪讪道:“可那是儿的正妃,未来的皇后…阿娘真要让一个妾生子母仪天下么?”
母亲松开我,慢慢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道:“妾生子又如何?当年陛下要立我时,朝臣们还嫌你大父是商贾起家,地位微寒呢,如今如何?你李家虽自夸门阀,号为陇西李氏宗亲,其实却是边陲武镇,素为山东大姓所不齿,宁为禁婚家,不为武镇妻,可如今当天子的是谁?名望虚高而内实潦倒的又是谁?你以为你的尊荣富贵源来何处?一个虚幻的姓氏么?”
李睿讷讷不能言对,只好将头俯下去,草草一礼,起身时道:“若阿娘执意,那儿也只好认了。可是阿娘能为儿取太子妃,却未必能为儿生太孙——儿告辞。”说着便赌气般要冲出去,我只来得及唤一句“阿兄”,便听一声清脆的响声,却是母亲一巴掌打在李睿脸上,将他整个人都打得懵了,竟不及捂脸,只是直愣愣地看着母亲,脸上被打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很快便成了一个清晰的巴掌痕。
所幸殿中人早都退出去了,室内只剩下婉儿与我,我忙低了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眼角却不住向前瞟视,余光看见婉儿从角落里走出一步,站在了殿中明暗交界之处。
母亲一个字一个字地对李睿道:“你就是这么和你母亲,和朕说话的?”
李睿白了脸。他大概从未想到母亲会这样对他。
他也终于想起来去捂脸,手伸到一半,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了骇怕的脸色,连脸也忘了捂了,扑通一声就跪下去,低声道:“儿错了,求母亲…求天后陛下恕罪。儿…愿取韦氏为正妻,以礼待之。”
母亲垂了眼睨他,右手手指微张,婉儿快步走到她身侧,恭恭敬敬地扶着她的右手走回来,母亲坐在了父亲刚才坐的地方,挥一挥大袖,让婉儿退开,一手依旧搭在我身上,一手放在案上,淡漠地道:“你们小夫妻间如何相处是你的事,朕只要一个好好的儿媳,承继宗庙,居中处惠,贞顺守礼,安抚六亲,懂么?”
李睿将头叩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臣恭聆圣教。”将要走时,我叫住了他:“阿兄…向阿耶讨的韦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