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自从德宗崩逝,莹阳真人似乎愈渐懒怠文会举宴,倒真有了离境坐忘的意思,闭门谢客久了,上清观前繁华不再,除了一些故交旧友还常有来往,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今日一般热闹了。
门前已是车水马龙,然而莹阳真人却颇有些疲懒,将迎客应酬统统交给贺湛——懒得理会今日来的大多都是贵妇贵女,贺湛这个大小伙出面招待似乎有些不妥。
她几乎断定这回收徒事件是贺湛在背后捣鬼,已经好几日对十四郎面若冰霜,自然也不看好这批应试者中会有趁心如意者,可又不得不给太后颜面,于是打定主意存心刁难,到时就说统统不合心意。
为此,莹阳还专程请来两位故友,当初都是上清观席上常客,文采fēng_liú丹青也甚不俗,经她举荐曾经被德宗任职翰林供奉,后来也当过两任地方官员,在贤士名流中颇具地位,不过裴郑案后,这两贤士眼看官制越发崩坏,干脆没再急着升迁,如今赋闲候职,虽有散阶,但不涉政务,名符其实的清流,做为今日副判当然够格,倘若应试者有技法尚可者,荐给两人为学生,也算对太后交待过去。
直到沉沟入内禀报杜涛、李渔二人已经到了正厅上座,莹阳真人才在婢女服侍下更衣,还是惯常喜爱的红衣月裙,挽上一条白纱翠鸟帔帛,她鲜少穿着道装,更加不带黄冠,青丝梳成三环髻,只斜斜插着支白玉垂珠步摇,面上妆靥、斜红一应免去,只略施薄粉,轻画秀眉,虽大别于时兴浓妆艳色,却别具出尘清婉。
来客们已经在正厅入席,虽则今日应试者大多都为十岁左右女孩,最大也不超过十二岁,还不到芳心暗怀的年龄,然而风华绝代的贺十四郎还是引来了不少关注——年长者都在暗中盘算——家中有无可论婚嫁女儿,有无可能与之联姻。甚至有那些陪同侄女、小姑前来的新嫁少妇,不乏秋波媚眼暗送,倒不是她们心里一定怀着什么不纯洁的企图,之于大周而言,追慕美色可不仅仅只是男子的特权,即便已婚女子,与玉郎眉目传情也算不得有伤风化,就算真作为有伤风化之事,只要不惧被婆家休弃,说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当然,倘若有婆母在旁坐镇,媳妇们还是有所收敛,所以只限于欣赏,或者暗暗眼神调谑,直接搭讪的事情还是不大可能做出,私相授受就更加没有环境。
纵然贺湛被人观瞻已成习惯,他从来就不怎么在意,甚至兴致好时还表现得沾沾自诩,偶尔也会接受调谑,可好比今日这样被一堆女子围绕打量的场景还是鲜少经历,更不说有莹阳这位姑母在上,他总不能表现得太过轻浮,于是只好故作“端庄”,言行就显出几分僵硬与不自在来,更兼早前被杜涛、李渔两个特邀嘉宾狠狠打趣一番,笑称今日莹阳真能否选得中意学生还是两说,十四郎倒有可能被人择中为东床快婿,说不定会再现义川郡王当年,惹诸多“岳母”动手争夺的盛景,简直让贺湛哭笑不得。
义川郡王这位前辈当年未曾婚配,十五、六岁少年,因为在卢府宴会上露了一手胡旋舞,结果竟让不少家有待嫁女的母亲们当面问及择偶条件,连卢太后之母也加入凑趣,于是义川郡王只好“言无不讳”,造成席上好番“自夸自擂”,母亲大人们都称自家女儿符合标准,唇枪舌战演变成为动手争夺——借着有酒壮胆,企图在义川郡王身上抢夺定信,险些没把郡王衣裳撕破,一时传为“美谈”,义川郡王自此得了个周潘安的浑名儿。
贺湛表示自己可不愿经历前辈那番狼狈,所以越发端庄贤淑,跽坐一旁任由观瞻,眼观鼻鼻观心,活像老僧入定。
打死不肯再张显风范气度。
“叫你不安好心。”莹阳真人入座后,见贺湛这副谨小慎微模样,心里的郁气总算消散几分,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是,都是侄儿自找。”贺湛心中大喜,姑母总算消气,今日即便是被扒光也值得,看上两眼又算什么!
只他因为这一喜一笑,本就造成厅中好些个青春少妇摇摇欲坠,贺湛又用目光去找十一娘,暗暗示意:裴五姐,这人情你必须得还。
十一娘镇定自若转移目光。
然而不少贵妇却误以为玉郎是在注意萧氏。
于是萧氏突然觉得背后怎么起了一阵阴寒?
就在这时,忽有一个仆从入内禀报——太后驾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