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竟然让年方及笄的晋王妃插手地方政务!这是毛夫人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的变故,晋王妃从前虽然一度担任拟诏之职,不过就是文才不容小觑而已,莫说她只是个连京城都未出过的女子,多少科举入仕的舍人、拾遗,倘若外放,也都不会立即授予主理一州事务的重职,太后破格提拔薛绚之担任太原少尹已为荒谬,更何况竟然让妇人插手地方治政!
这时的毛夫人不由想到了自家夫主私下那些抱怨,竟然深觉有理,看来太后虽然手腕刚强,到底是个深宫妇人,对于军政等国家大事,的确有心无力,再过上几年,待太后步入老迈,又怎么会是蜀王的对手?
倒也难怪底下人会有所保留,渐渐倾向蜀王了。
连毛夫人都如此震讶,更不要说甄氏,她的一双眼睛这时几乎瞪成了两大铜铃,嘴巴开开合合,万般艰难才组织出一句话:“怎么会?这话当真?太后怎么会允准王妃与外男来往?”
十一娘:……
毛夫人:……
真是让人啼笑皆非的观注点,活像太后鼓励十一娘不守妇道似的。
“毛府尹至太原任职,太后原本寄予重望,然而没想到,太原局势复杂,毛府尹竟然无法保证支援军需,眼下燕赵尽被潘逆占据,就连晋朔也危如累卵,太原府政局关系社稷存亡,大局为重,又何拘小节?再者,我与薛少尹一直友若兄妹,薛、柳二族又为姻亲,原就素有来往,只要光明磊落,不惧世俗之人诋毁议论。”
十一娘这番话其实还是留了情面,仅仅只将甄氏归为世俗之人而已。
“叔母今日既然来了,又问及这事,不妨便代我转告族中长辈,社稷兴亡匹夫有责,太原柳也是地方世望,更加当以大局为重,不要将心思消耗于飞短流长。”
甄氏哪里敢把这话回去转告,她今日来晋王府,且还瞒着族中长辈呢!
一时之间,甄氏只觉冷汗遍布脊梁,脸上的神色有多精彩可想而知,晋王妃连毛府尹都敢直言批判,又哪里会被她这个论来八竿子挨不着边的宗亲给震慑住,只怕就连那一位长辈来,晋王妃也不会给予更多颜面。
她不由苦着脸望向毛夫人,眼睛里求助的神色无遮无挡,不过接受到的仍是一抹阴沉,毛夫人显然不愿看她半途而废。
于是甄氏脊梁上再生一股森寒,却不得不鼓起勇气,讪讪说道:“都怪妾身短见,也是出于关心而已,担忧人言可畏……不过听王妃这一席话,方觉醍醐灌顶,王妃切莫怪罪。”这么表达了一番歉意,姿态顿时就谦卑下来,又睨见十一娘笑意莞莞,似乎并未动怒,甄氏方才胆敢继续往下说:“其实今日随毛夫人来王府拜会,一为问候王妃,另有一件,便是打算见一见媵人。”
这位媵人,当然便是指婷而了,婷而姐弟出身霍邑柳,是太原柳庶支,不似十一娘,甄氏在婷而面前摆长辈架子更加无所顾忌。
若是婷而还未准备好应付族人,十一娘当然有的是借口回绝,不过既然两人早前已经沟通过,十一娘便没有反对甄氏这看似合理的请求,先是嘱咐婢女去请婷而来见,便施施然地起身:“手头琐务甚多,恕我不能招待了,两位请便。”
竟就这么扬长而去。
甄氏提在嗓子那口气却并没有晋王妃的离场而松泄,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毛夫人的神色,聪明的选择了沉默。
自从晋王妃当面直斥毛维无能,毛夫人便再也没有出声,脸上像是被甩了一巴掌般,火辣辣的痛感让她气愤不已,暗中早就把晋王妃咒骂了几十句,神色当然说不上愉快,故而虽然明知这时还身处晋王府,也忍不住肠子里的郁火,终于是冷笑出声:“我倒要看看,晋王妃有什么手段,能治理好太原府这摊乱局,到时闹得个灰头土脸,又要如何面对太后一怒,不知天高地厚……”
深深吸了口气,毛夫人自然不愿与区区一个晋王媵虚以委蛇,阴着脸交待甄氏:“我先行一步,娘子可得牢记着,你再怎么说也是长辈,晋王妃狂妄不知天高地厚也就罢了,若是在柳媵人面前也颤颤兢兢……那可妄废了府尹对柳青云之赏识看重。”
裸的威胁,顿时让甄氏再出了一身冷汗,目瞪口呆地盯着毛夫人也扬长而去,甄氏方才缓缓握紧了拳头,她对婷而并不陌生,当年那姐弟两寄住晋州族学,她的夫君柳青云正好也在晋州游学,做为主宗子媳,他们自然受到了晋州柳盛情相待,便连晋州宗妇,也要对甄氏奉承讨好。
甄氏有个表姐,也是嫁去晋州,因为她的缘故,表姐之子顺理成章进入晋州族学,与柳氏子弟一同受教,而甄氏这位外甥,生性顽劣,与晋州柳不少纨绔子弟伙同,欺辱柳谦,而导致婷而痛下决心带着弟弟柳谦远投京兆柳的事故,正是因为甄氏外甥挑生。
甄氏这时依然记得当时瘦弱卑贱的姐弟两,被她这个叔母训斥时的场景。
“难怪行事如此骄横无理,原来父母早丧缺乏管教。”当时的甄氏高高在上,睥睨着孤苦无依的姐弟俩,想到柳谦竟然敢当着众人面前斥责外甥粗俗蛮横,导致外甥对他拳脚相加挨了责罚,简直恨不能把姐弟两人革除族籍:“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原本就是庶支没落,族人好心,才收容你们,不思图报,竟然惹是生非,你们算什么望族子弟,也敢小看亲朋?以怨报德,猪狗不如,若不知错后改,将来必定辱没门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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