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
西北似乎进入了雨季,这两日总是下雨。虞舒曜秘密下令让后勤军准备近万支装满沙土的布袋。
没人敢问其中的缘由,只能兢兢业业地准备着,毕竟愣是傻子也看得出他们的殿下有些不对劲。
这两日,虞舒曜脑中总是会闪现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先是觞引脖颈处的伤,再是两人小指上被红线勒出的血痕。他知道的,那是专属于觞引和虞曜仪的记忆。
他低头看着自己小指上那圈疤痕,在他年幼时父皇告诉他那是胎记。
而如今他觉得可笑,自己这副躯体上为什么要烙上属于他们的痕迹,何况现在已经不仅是躯体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正在潜入他的脑子,在未经他许可的情况下。
他觉着自己是张即将崩断的弓。
偏偏那人又来了。
“你……我以为你睡下了。”尺青进了营帐。
“为什么来这?”虞舒曜坐在案前,没有抬眼看他。
尺青却不由地将手中的经书往身后藏了藏。
“为了得到我军机密?”虞舒曜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在自己的身旁坐下。
尺青心中顿时生出几分不安来,不是因为虞舒曜的话语,而是因为虞舒曜不太寻常的行为。
但他还是走了过去,靠近他坐下。
“你已经知道了,我是竘弋的军师。”
“我知道的远不只这些,你要听么?”
尺青略微慌张地转头看他。
虞舒曜顺势在他耳边低语:“比如,你果然称我心意。”
他顿了顿,“比如,我真想把你留在这。”
耳畔时不时传来温热的气息,尺青有些迷乱了。
他定了定神,“我是你的对手,是敌方的军师,也不要紧么?”
“别当什么军师了,跟我走吧。”虞舒曜将左手摊开,伸到尺青的面前。
尺青垂眸,静静地看着虞舒曜的掌心。
一切是那么相似,一切又是那么不同。昔日,他们也是这般敌对的关系,可那时的虞舒曜从不会对自己表现出半分情意。
毕竟,如今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副完全不同于自己的皮囊。而他,也把自己当成完完全全另一个人看待了罢。
良久,尺青说:“你能再说一遍么?”
“我说,你跟我走吧。”
多么令他心动的一句话。他曾是那么渴望虞舒曜能对自己说出这句话,可此时却觉着刺耳得很。
他想握住虞舒曜向他张开的左手,可又觉得那掌心像个无底的陷阱,他的身子出奇的僵硬,像是被钉在原地,进退不得。
“我不明白,我们仅见过几面。”
无缘无故的爱会让人不安。
虞舒曜的嘴角微扬,用手指轻轻地刮了下他的鼻尖。
“我曾经也有过你这种困惑。那时,也有个人像我这般平白无故。”
两人都还记得,是那个烟花庆典的夜晚。
“能让你今生不娶有两种方法。其一,我杀尽天下女子。其二,你爱上我。”
“我不信你。况且,你想要的,我没有。”
原来,此时的自己正亲身体会着那时虞舒曜的感受。
面对这份看似毫无根据的爱意,你会渐渐不自觉地被对方所吸引,但与此同时你又警觉地从对方蛊惑人心的举止间怀疑那些“肺腑之言”的真实性。
那种感觉就像是守着水中的月亮,你不能完全专注地欣赏,因为你要担心会不会有一颗不知何时会从何处投来的石子,它会将水中那片美好且朦胧的景致扰乱成泛起一圈圈褶皱的怪相。
原来,那时的自己让虞舒曜如此难受。
“想起了什么?竟让你哭了?”虞舒曜的语气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嘲弄,像是早就意料到了那人的反应一般。
尺青的双眸透着茫然,颊上的凉湿告诉他,是自己落下了一颗泪。
他在问自己,为何他和舒曜会落到如今这幅田地?
师父对他说过:“觞引,你的爱恨,都太炽热灼人,只会伤了虞舒曜也伤了你自己。”
虞舒曜对他说过:“那就停止你口中的爱,你我都会好过些。”
“虞舒曜,我做不到。所以,那就让你我都不好过!”
他的眼眸中起了雾,往事却历历在目。他想努力看清眼前的虞舒曜,但那人最终还是幻化成了点点光斑。
舒曜,我爱你。经历了这么多,我还是爱你。可此时此刻,我后悔了,如果我能早些知道我的爱会让你如此难过,我只会让自己不好过罢了,我绝不会去招惹你的。
他的眼眸中承载着太多心绪,泪水无处安放,只能颗颗滚下。
面对着那双望着自己的眸子,虞舒曜怎么也移不开眼。他曾见过那里升起万千天灯,他正目睹那里落下寥寥星芒。
虞舒曜不自觉伸出手,要为他拭去眼泪。
一瞬之间,一滴泪打在他的虎口处。
尺青硬生生地避开了他。
面对虞舒曜的温柔,他曾妄想以这幅躯壳来承受,他曾以为不管自己的外在是怎样一副模样,虞舒曜爱上的一定是包裹在皮囊之下的最本真的自己,可此刻他清楚地感觉到了一种错位感。
舒曜没有把出现在他眼前的人认作觞引,所以舒曜爱的根本不是自己。
这一认知让他痛得几近窒息,可在这种巨大的痛感冲他裹挟而来的同时也让他终于意识到了一点。
那么,舒曜会不会和此时的自己一样?他以为自己把他认作虞曜仪,所以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