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想了想,实在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不能留在慕容毓身边,留在生母身边,也是幸事。
只是他没想到慕容毓会恰好从东宫千方百计地逃出来,又恰好得知了此事,急怒之下,领兵将他们抓了回去。
慕容毓把他带的所有东西都毁了,回眸时眼中的火都化成了血,声音冷得像是浸在寒湖底的月光:“……你什么都带了,为什么不带我?”
那分明是冰冷漠然的神色,他却觉得不可一世的太子下一瞬就要忍不住落下泪来。
被带回谢府的时候,他便想,逃不掉,离不开,除了装疯,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一装就装了三年。
如果那时他知道自己会将慕容毓害到何等的地步,又怎么会这样犹疑退缩?
元嘉八年十一月,天降飞雪,帝薨,太子被困吴州。
夜色如泼墨,似将天地间一切光景收去,却于那铺天盖地的黑暗中,捧出一团皎皎银月,如苍天凝视尘寰的眼眸,无悲无喜,不染尘埃。
谢琀在夜幕中策马狂奔,衣袂翻飞,仿佛被一只无形的野兽追得仓皇无路,手中紧攥的缰绳被汗与血浸透,不敢有片刻喘息。
从偷听到谢尧山与二皇子党密谋将太子围困诛杀在半途之日,他便自家中逃走,向陈国疾奔而去。一路疾驰,自沧州到吴州,偏偏就要追上之时,却又被一股作乱的流民抓去了,虽狼狈地逃了出来,却也失去了快马与钱财,只能徒步爬过几座山头,等他狼狈不堪,终于赶到之时,该打的仗都已打完了,被围困的太子也已经惨烈万分地冲了出去。
谢琀站在血流成河的肃杀战场之上,仿佛还能听见回荡在山谷中的长泣之声。
来时路上,他曾千万次想过,自己如何宁愿一死也要护住慕容毓,却没想到,真正拼死相护,死在他怀中的人,会是崔渡。
他似乎永远也比不上崔渡,诗比不上,死也比不上。
回去之前,他曾远远躲在人群中,看了一眼慕容毓。
慕容毓穿了一身白色的孝服,坐在马上,背脊挺得笔直,脸色雪白,乌眸沉沉,没有一丝表情。他的脸上有一道极长的疤,从眉骨贯穿右脸,狰狞可怖,毁掉了整张容华魄人的脸,仿佛也毁掉了所有花团锦簇的光阴。
谢琀只看了一眼,便觉心神震痛,如遭雷击,痛心切骨间,蓦地生出一股疯狂决绝的狠意来。
他的血肉被挖出来,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便也什么都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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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容与:谁砍的,谁往脸上砍的? 凸(艹皿艹 )
顾怀:请让一让,让他感受一下,颜狗的怒火。离火三昧箭!!涅槃焚天掌!!死吧!!
(╬ ̄皿 ̄)=○#( ̄#)3 ̄)
第三十二章 灵窍假与真
千里缟素,天地俱白。
慕容毓一生之中,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雪,寒意深入骨髓,像是连心血都要冻上了。
崔渡的灵柩,与其他死在此战中的人一道,停在雪中。
远山尽头,在他望不到的地方,那个世上最疼爱他的人也同样沉睡在这般不见日月星辰的黑暗里,再也不会在他胡闹的时候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莫可奈何。
世间的生死离别,原来这样轻易,眨一眨眼,什么都如雪般消散了,甚至连最后一面也见不上。就如江鸿,走了数千里,连齐霙的尸身也不得一见,便倒在了雪中……他会心生遗憾么?又或者黄泉重逢,反倒是幸事?
“……殿下,京城中会读我们暗语的人,只有一个。”
慕容毓一行是在钟山谷口遇到了伏击,显然对方早已得知他们的行军路线,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们与京城联络时泄露了行踪,看着被大雪覆盖的棺椁,终于有谋士忍不住开口。
三日三夜没有说过一句话的慕容毓极缓慢地抬起头来,目光中有一种冰冷的疯狂,像是一个失去所有的人紧紧攥着手中唯一的珍宝,谁要想碰一碰都会被碎尸万段:“不是他。”
谋士看着仿佛被逼入绝境却还执迷不悟的太子,只得失望至极地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京城传来皇帝的遗诏,命太子以国事为重,无需回朝守灵。
慕容毓把那张纸撕得粉碎,所有人都知道,京城里只怕已经变了天,但此时,他身边不过数千兵士,山水迢迢,如何回得去?
十二月,慕容毓在两国交接的隅城见到了陈国的来使。陈国为胥国国君之死表示哀恸,愿意再度胥国结盟,只要太子与陈国公主联姻,便出兵助太子回朝。
可慕容毓还在与众谋士分条析理地辩驳这样做的无穷后患,京城里又传来第二道惊雷——太子自认德行有亏,百无一能,于此危难之际,恐不可担负一国之重任,因此特下禅位诏书,让位于二皇子慎。
举国哗然,群臣质疑,但不论谁去查验比对,都只能印证,这的的确确是太子真迹。
慕容毓看着这份笔迹与他一般无二,连印都一模一样的伪诏,一字一句读来,如此荒谬可笑,可即便是他本人,竟也分辨不出真假。
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将他的字模仿得以假乱真,也只有一个人,能刻出这样的印。
此诏一出,陈国来使立刻便划清了界限,太子无兵无权,再没有说话的机会,登高一呼,不过是更快丧命而已。
釜底抽薪,好狠的手段。
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