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棠没有回答,神情却有几分动容。他忽然觉得,即便他的父母和舅舅都欺骗他,即便御宿和整个西城都欺骗他,可是姜夙兴却不该欺骗他。姜夙兴不告诉他真相,定然是有不得已的缘由。姜夙兴不说,他便也不会问。
他觉得举步维艰,不知所措,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姜夙兴。顾白棠叹息一声,坐直身体,别开了姜夙兴关怀的目光。
但是他没有远离,这或许是他也并不排斥接触的征兆。
于是姜夙兴稍稍凑近,挨着顾白棠坐下。也不说话,只是时而望着顾白棠的侧脸,时而坐直身体,却又将头稍稍歪过来,一会儿又歪过去。扭脖子晃脑袋伸懒腰,动静越来越大。
沉浸在自己惆怅思绪中的顾白棠终于不堪其扰,要知道姜夙兴哪怕只是坐在他旁边呼吸绵长一点都会影响他的心神。
顾白棠转过头去,微蹙眉头看着姜夙兴:“你是三岁小孩子吗?为什么一直动来动去?就不能安分点?”
“……”姜夙兴默默地把举过头顶的双手放下来,眨了眨清透的眸子,颇有些无辜道:“人家刚刚禅修打坐了三年诶,再不活动活动,身子骨都要废了。”
说着他突然莲台上站起来,一边退了两步一边转了一个圈,问道:“白棠哥,你快看我长大没有?是不是感觉高了一点?壮了一点?”
他宛如一个智障的举动让顾白棠不由得哂笑出声,“你今年二十一了吧?怎么可能还会长高。整天都在这么个鬼地方,不吃不喝,从哪里壮?”
见他终于笑了,姜夙兴这才放下心来。他立在原地,摆出一个严肃端庄的造型,弯起唇角,眉目温和。
“你倒是壮了些,也黑了。”姜夙兴的目光缱绻,仿佛承载着厚重的情感。
顾白棠低头看自己的手臂和手掌,相比于姜夙兴在云鼎宗门里闭关养出来的白皙病弱,自己的确显得又黑又壮。
他咧嘴一笑,抬起头来,黑眸亮晶晶地:“你都不知道我天天在干些什么?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挑水劈柴,御膳房的杂货累活都归我一个人干。”
“他们让你做这些?”姜夙兴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他又走到顾白棠身边坐下,捉住顾白棠的手掌细细摩挲,翻来覆去,目光一寸寸地凝视。
他抬起头来,将顾白棠的手掌贴上自己冰凝的脸颊,低声道:“等我出去了,替你收拾他们。”
“那你不是公权私用?”顾白棠利落地抽回自己的手,脸上却依然是笑着。
姜夙兴坐直身体,恢复了端庄,道:“你是执法宫首席,只不过因为我大哥沉睡的缘故,你要替他掌管御膳房。但不是让你去打杂的,御膳房的这些人倚老卖老,仗势欺人,我治他们,是合理使用掌教职权。何以是公权私用?莫非你是我的私人?”
后半句话,他又靠到顾白棠身边来,语气轻浮低暧,很不正经。
顾白棠却是勾唇一笑,声色低沉如水:“罢了,我说不过你,你爱如何就如何。”
姜夙兴亦是一笑,两人之间的气氛平静自然,让人都不自觉的沉醉其中,不愿打破。他自知不能与顾白棠产生情愫,顾白棠又如何不知那些城中长老都忌讳他与姜夙兴过多来往。但是两人都情不自禁,是以即便心如明镜,却也宁愿装作糊涂。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姜夙兴突然兴匆匆地说道,他拉着顾白棠起身,径直出了虚妄海。
不消片刻,两人来到了云台。
望着眼前的白云茫茫,金光万丈,顾白棠才反应过来,他昨夜子时入的云鼎宗门,一眨眼,太阳都出来了。看样子,现在至少已经是晌午时分了。按照规定,他此刻应该在严明堂当班。可是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已在此处与姜夙兴厮混了好几个时辰。
“怎么样?这里还不错吧。”姜夙兴笑道,“我有时练功结束一个回合了,会在这里休整些时日。这里风景不错,能看云雾出行,金乌沉海,嫦娥月桂。”
他笑一声,“大概这就是成仙的魅力吧,能永久欣赏这山河江川星辰万物,只是时日长了,未免也是无趣。难怪古时候总有神仙顶着天雷火焰的惩罚也要私自下凡,他们定然在天上孤独清寂久了,也想尝尝人间烟火。”
姜夙兴正在抒发感慨,顾白棠却突然道:“我要走了。”
姜夙兴一顿,张了张嘴,最后只道:“噢。”
他原本以为顾白棠还要说些什么,但是顾白棠就真的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姜夙兴气的不行,一个人在云台坐了一会儿,去拿了暗盒里的卷宗。三年的时间,卷宗已经攒了一摞。
这三年间发生的一些大事都记录在册,与姜夙兴记忆中的前世并无多少差异。这三年来唯一值得引起重视的,应该就是南院修士的崛起。
在前世,姜夙兴死的早,他只知道他离开西城的时候,南院修士已经被清剿的差不多了。执法宫的霍病清是个厉害角色,别看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甚至邬丛莲还曾经评价过,说霍病清是个睁眼瞎子。但也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好像是个五大三粗只知刑罚的鲁莽长老,却用了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就解决了西城历史上千百年的一个毒瘤。不过这样大刀阔斧的做法也留下了许多影响深远的后遗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用了一天的时间才看完,姜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