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孙香灵一通脾气发下来直唬得徐大慌忙跪地求饶道:“客官们恕罪,小民一介布衣怎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八仙宴乃是小民的祖父从那信城名族的吴府学来的。”
王知古听他提起信城的吴氏顿时来了精神:“可是那四世三公,门多故吏的信城吴铮?”
徐大点头道:“正是此人!泰德年间,天下大乱,信城吴氏与连城庚氏在长江上的黄石渡大摆宴席八日,会聚江东八部镇守共商天下大计以求自保,号为‘八仙宴’。这吴家有一位四小姐是个奇女子,世间三百六十行,行行精通,人称‘千手观音’的。这八仙宴便是由她一手创制的,耗银万两,用遍了天下的食材。小民的祖父曾作过吴府掌勺的厨子为这八仙宴掌过一天的大勺,对八仙菜肴甚是喜爱,便偷偷学得其中的几样手艺。后来,中原战火烧及江东。小民祖父眼见世道已乱便携带家眷到此穷乡僻壤躲避祸乱,此手艺就流传下来了……这天下堂怎么也有此宴,小民实在不知……说不准是重名吧。”
孙香灵惊道:“千手观音吴四娘,这不是我吴姨母么?想不到咱家的这八仙宴还有这么一番来历,怎么从来没听姨母说起过呢?哼,一定是怕我白来吃饭呢!”
王知古把脸色阴沉下来,连连摆手道:“休提这些生离死别的前尘旧事了。母亲大人文武双全,才艺俱佳,本可以扬名立万,彪炳史册的。只可惜天妒英才,生不逢时被这战乱生生毁掉了。”
众人皆是摇头叹息,那胡应昌看着满桌的饭菜香气扑鼻却迟迟下不得口便不耐烦道:“怀古无用伤今亦是徒劳。诸公从早叹到晚再从晚叹到早便能叹出个太平盛世来?倒不如今宵饱餐痛饮一场了却这无穷烦心事。重整旗鼓,卷土重来才算得上是大丈夫之所为。”说着便将一坛子酒抱在怀里,一拳打烂上面的封泥狂饮起来。
赵钦就喜这等爽利之言,于是笑道:“胡公说得极是。大丈夫自当要能伸能屈,担得起放得下才是。诸位快些入座,我等今夜来他个一醉万事休!”
徐大见众人纷纷落座方才安下心去,从地上爬起来躲进后院不敢再抛头露面了。几个人折腾了一天俱是饥疲不堪,满桌子的酒肉顿如风卷残云一般下去了一半。酒过数巡,这赵钦借着酒劲儿打开了话匣子,问胡应昌道:“我观胡公一世英雄,不知现在何处高就?”
胡应昌吸海垂虹自是非同一般,饮尽千杯酒人却越发地精神了。此时经赵钦这么一问却碍着众人的面子只得匆匆掩饰道:“现在钱塘水军节制使胡大人手下从事。”
那孙香灵是个胸无城府,直言快语之人,听见胡应昌如此说话,不由得大笑道:“这厮不过是胡海清家的一个奴才呢!”
胡应昌的脸上顿时红了一半,紫了一半。赵钦亦掀须大笑道:“真是做得好大的官!老夫看胡公英武如此,出外可以守土开疆,居内可以治世经国,封侯拜相何难之有?奈何却屈膝于小人之下摇尾乞食,岂不误了一世的前途?”
胡应昌并不言语,只顾坐在那里埋头吃酒。赵钦再以言语挑逗于他:“人生譬如朝露,祸福安危不可知。碌碌无为,光阴虚掷,才华无所见,空以身膏草野,谁复知之?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自当效桓元子既不能流芳百世亦不复遗臭万年。人生在世总要落个名留史册才不枉生这七尺男儿躯。”
胡应昌脸色铁青却依旧不肯说话,高宝只坐在对面一个劲儿地摇头冷笑。赵钦见他心思已动却还未松口,便还要再劝。楚玉把秀眉轻轻皱起,宛如一池春水之上轻起一圈淡淡的涟漪,说道:“国家兴亡本为肉食者谋之,王爷又何苦让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掺和其中另外人笑我江南无人?既然人各有命就应该各安本分才是。做事情要讲求分寸的,不在其位而谋其政不合世间的规矩。”
赵钦笑道:“姑娘此言差矣。争名夺利本是人之常情,谁也不能免俗。哪里有自甘穷困潦倒一世之人?况乎英雄不问出处。纵览天下兴亡,从来扶大厦揽狂澜者皆出自草莽,肉食者岂足恃?胡公即便清心寡欲,志趣高远不为功名利禄所羁绊却奈天下苍生何?惩奸佞、匡正道、息兵戈、平天下此般英雄之所为非胡公莫属!”
楚玉笑道:“广厦千间,夜眠八尺。良田万顷,日食斗升。人生难料就应该知足常乐。为了那些虚名浮华机关算尽,呕心沥血竟至于背信弃义,草菅人命又何来惩奸佞、匡正道之说?王爷若真是为天下苍生计,息兵戈、平天下。何若放下屠刀,解甲归田也好免去世间一场厮杀,救得千万人性命。”
赵钦冷冷地说道:“我杀之人皆是大奸大恶之人,虽百死不足赎其罪,人人得而诛之。岂能草菅人命,滥杀无辜?我非东郭先生不知兼爱为何物只明白养虎自遗患的道理!”
楚玉气不过这话,冷笑道:“如越水四十万冤魂何?”
赵钦被这丫头片子羞辱一番揭了疮疤,当下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厉声喝道:“我为天下计,岂惜小民哉?你这黄毛丫头竟敢如此百般刁难老夫,定是那楚逆余党无疑!”说着,虎目大亮又要食人。
赵钦这一掌真如雷霆之震,只见那满桌的碟儿、碗儿、杯儿、盏儿的蹦将开来,汤汤水水溅了众人一身。最倒霉的要属王知古了,他正埋头吃面却没想到那面碗被赵钦这一掌震得跳将起来,朝着王知古的面门打过去,直烫得他滚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