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人此时已完全没有了李浑等一行人刚进店时的精明劲儿,像变了个人似的,双眼噙着泪,央求江陀子道:“这位老爷,瞧在您原是齐地之人的情份上,能否跟李公子情,我家老姐姐临死之前,将她唯一的女儿惜托付给了老儿照管,万没想到这妮子竟然会做出行刺伤人的举动,好在她年幼力气,并不曾伤得李公子半分。 求李公子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吧,老儿情愿代她到官受罚。”
江陀子面现为难之色,回头望了余怒未消的李浑一眼,压低声音对店主人道:“店家,你这是有点儿为难老夫了。要我,东都留守府的杨长史既是你这店中的老客,呆会儿老夫服公子将你二人统交由杨长史处落,你不妨到时再去求杨长史从轻落你这甥女吧。”
哪知店主人听了这话,唬得脸色大变,连连摇头摆手道:“万万不可,只怕我舅甥二人到了杨长史手中,连个囫囵尸都落不下了啊。”
杨广坐在一旁,对二人的答问听得清清楚楚,见此情形,禁不住开口问那店主人道:“这是为何啊?冯惜虽欲行刺我家公子,然店家你却并没犯下死罪,清河公因何要处死你二人呢?”
店主人听他称呼杨素为清河公,眼前一亮,旋即看清是李浑一行人中肩头架鹰的鹰童在话时,目光又变得黯淡了下来,似有难言之隐,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尴尬神情,犹豫着该不该把自己知道的实情与江陀子、杨广二人听。
“姓李的,我一人做事一人承当,只要你答应不将我舅舅交给官府处置,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当店主人和江陀子悄悄交谈之际,一直趴伏在地下的冯惜突然高昂起头,声色俱厉地冲李浑叫道。
李浑嘿然冷笑一声:“那你就死给我瞧瞧吧。”
冯惜伸手捡起掉落在身前的那把剔骨尖刀,举刀就向自己颈间抹去,唬得跪在她身旁的店主人忙一把抱住了她,劈手就去夺她手中的刀,嘴里绝望地大叫道:“惜呀,你这一死,舅舅可怎么向你死去的亲娘交待哪。”
冯惜求死不成,伏在舅舅肩头,失声痛哭起来。
正在她二人抱头痛哭之时,就听堂外有人冲这边高声叫道:“店主人在吗?我家杨老爷到了。”
堂内众人听得此话,精神登时为之一振,而店主人和冯惜却吓得噤住了悲声,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你去,请清河公来堂内相见、话。”李浑看了一眼杨广,向身边的虞孝仁吩咐道。
杨广不欲杨素当场认出自己,听他来了店中,忙冲张须陀招手示意,要他站到自己身前来,用身子挡住自己,同时又扭转身形,面朝里坐着,这才静待虞孝仁出堂去将杨素引进堂来。
李浑、杨广等人哪里知道,杨素今晚上要到“独一处”住宿,实则是为了苦中作乐,私会美人儿而来。
原来,杨素应杨广府中侍女萧萧之请,向杨坚建言,欲利用谢讽出身江左世家的身份行怀柔离间之计,拉拢人心,挑拨江左世家与南陈朝廷的关系,故而在谢讽获释抵达东都之日起,便在东都洛水畔仿效前朝故事,每日盛排酒宴,广招关东、江左各地名士,以文会友,与谢讽诗酒往还,凸显他对江左世家子弟颇为看重,借以邀买人心,半个多月下来,虽然尚未收到明显的成效,然大隋朝廷敬重江左才俊之士的名声却已传至了江淮、关东各地。
不承想天有不测风云,正当杨素携谢讽在洛水畔曲水流觞,大行风雅之事的同时,由于先前王韶等人曾向皇帝杨坚建言,要朝廷提防突厥出重兵自西疆来犯,朝廷急调洛州总管窦荣定任关陇道行军元帅,在关东、中原等地征召十万丁壮入伍戍边。
消息传来,关东、中原等地民声鼎沸,绝大多数百姓人家都不愿送自己的兄弟、子嗣参军入伍,于是接连生了上百起为躲避朝廷强征兵役,成村成墟的丁壮逃亡事件,尤其是东都洛阳辖下的州县内,甚至还屡屡出现了不惜自残身体,也不愿应征入伍的事件。
东都留守元孝矩因为女儿身为太子妃的缘故,才被赋予坐镇东都,接应各方的重任,眼瞅着朝廷蓦兵到西疆戍边的诏令已下了多日,而他辖下才征召了不足百人入伍,担心朝廷一旦怪罪下来,他吃罪不起,于是紧急召回整日在洛水畔与一干所谓的名士诗酒唱和,悠哉游哉的长史杨素,严命他在十天之内于东都留守管辖的地界征召齐一万五千丁壮,随窦荣定到西疆戍边。
杨素仓猝领命,反复思忖,认为就目下面临的形势而言,要想在十天内征召起上万人的一支队伍,除了采用高压的手段,威逼着辖下百姓送子从军之外,实在别无它法可寻,于是便在征得元孝矩同意后,在洛阳城中心的位置命人星夜施工,搭建起了一座高约十几丈的“杀人磨坊”,向城内城外百姓申明,凡是犯有重罪之人(自然先包括违背朝廷诏令,逃避兵役)须在磨坊下被当众处死。
为使自己殚精竭虑研制出的这座体形庞大的杀人利器充分挥出它应有的威慑作用,杨素还下令,特意从死囚牢中提出二十名重犯,充做试机之用。
待至“杀人磨坊”正式在洛阳城内启用那日,官府驱赶了不下万名百姓前来观摩行刑。
由于杨素原是在自己设计的巨型战舰的基础上设计建造的这座“杀人磨坊”,因事仓猝,未来得及考虑周全,故而这座用来唬人的杀人机器难免有这样那样的设计建造缺憾,譬如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