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了一个可能,所以大师兄宁可自废一臂,也不敢赌。
他一直以为父亲是他后背的天,却不知道父亲优柔寡断的模样更需要被人照顾……
“别自责。”胡迟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爹和你,经过这件事情应该都会长大了吧。不然白忌这块肉可就白白浪费了。”
罗信看着胡迟,干巴巴地应道:“我知道了,胡大师,我会好好修炼。”
“其实你也没错。”胡迟看着他,视线却好像看着别的地方,“每个孩子应该都会觉得自己父亲无所不能。”
“胡大师,”刚才和胡迟那么一顿争吵之后,罗信一面仍旧是有些尴尬,但又觉得终于吐出了憋闷他一整天的那口闷气,感觉好像和胡迟像是不打不相识一样更亲近了。“你父亲应该是真的无所不能吧。”
帝君和剑道尊者还真都算是无所不能吧,胡迟扯了扯嘴角,“真正无所不能的父亲肯定是会有一个不经世事的孩子吧?”
罗信揉了揉鼻子,“那胡大师看起来不像。”
不像是不经世事?胡迟在心底苦笑。
罗信果然还是年少。
他养得那个孩子,哪怕养了六辈子也没能让他有过一次不经世事的经历。
胡迟只觉得大概是最没用的那个‘父亲’了。
白忌大概是好久没睡这么熟了,日日夜夜的打坐调理,这种什么都不用管只要闷头熟睡的时候太少了。
就是他睡觉之前胡迟好像还是在生气,也不知道自己不管不顾睡过去之后,他会不会在自己床边骂上几个时辰。
不过虽然如此,白忌还是觉得心底有些开心。毕竟胡迟是在关心他,甚至每一个听起来都不算好话的字眼,都是在关心他。这种感觉对他这个无道山大师兄来说,有些难得,难得到让他觉得胡迟就这么一直骂他也没关系。
好像是睡觉的时候想到什么就会梦到什么,白忌在看到那抹红色的时候感觉自己应该露出一个吓坏了罗信的笑容。
那身红衣仿佛就垂在他的身前,颜色是最好的染坊都染不出的亮丽,是只有胡迟能驾驭得起的颜色。金丝线绣着云纹的袖口就在他的眼前,从袖口里露出的一截莹白的手臂此刻却是在瑟瑟发抖。
原来在他的梦中胡迟还是这么生气啊?
白忌看着他紧紧握在自己衣襟的双手上,看起来白得过分的手背正因为过分用力而青筋暴起。
看起来在梦里更可怕,胡迟这是不光要骂他,还要打他。
“我没事。”白忌开口就愣住了,这并不是他的声音,这声音比他的声音要稚嫩太多,也更虚弱无力。
他抬头看去,只看到一个身穿红衣的男人,却丝毫看不到那个男人的面容。
直到这时白忌才意识到,那个他仿佛很久没有做过的梦,又来了。
而也是在这一刻,他仿佛又变成了局外人,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永远也看不清长相的红衣男人。
“我没事,”白忌听到那个和他相似面容的男孩这么说道,他的声音虽然虚弱但还是带着一抹安慰的笑意,“真的,我一点儿都不疼。”
那个红衣男人没说话,只是感觉双手好像握得更紧了一些。那男孩衣服上都被他拽出了再去抹不平的褶皱,可是那个男孩还是笑着的:“我真的没事,你放心啊。”
“你知道你现在的脸色是什么样吗?”那红衣男人终于带着哭腔开了口,“你现在就像是一个死人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啊。”男孩仍旧笑着说,“可是我本来在那个破庙里的时候就该死了,我能活到现在是你给我偷来的十七年,我当然开心。”他似乎不能说太久的话,这句话最后说的时候都带上了喘息。
但是他一直笑着,一直在笑。
就仿佛自己真的觉得这十七年的日子是偷来享福的,从来都不曾后悔。
“可是我不开心,我很不开心。 ”那个红衣男人哑着嗓子喊道,“我想让你活得长长久久,我想看你娶妻生子,我想看着你头发花白还能陪我喝酒吃烧鸡。我不想让你还什么都没来得及享受就离开了!”
“我一直在享福。”男孩表情认真地辩驳道,“你一直都让我享福啊,我过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每天喝完苦药还有人喂糖果,我从来没过过一天苦日子,我还有你这么一个亲人。”
“我很幸福。”酷似白忌的男孩平静地说道,“非常幸福。”
然而他的这一番话可能在红衣男人耳朵里算不上是安慰。
甚至红衣男人仿佛听到了最令人难过的话,最让他想要崩溃的声音。
那直接挣断了他的紧绷神经,让他直接痛哭出声。
“可是我难过啊,我怎么这么没用啊……我说过让你白白胖胖的,我就这么一个要求,但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白得吓人瘦得可怜,我连这么一点点的事情都做不好……我不想让你死不想让你死,可是我能怎么办啊?我还能怎么办啊?”
白忌从来没听过红衣男人哭得这么伤心的样子,绝望而痛苦。
他见过太多太多的人生百态,听过战争时丧父的婴儿啼哭,饥荒时干瘦的流民无泪嚎哭,身患绝症者临死前的绝望痛哭……太多人的眼泪让他能够从容应对,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现在这样,让他觉得自己想用一切换他一个笑容。
他想伸手摸一摸他的头,想安慰他说。
“胡迟,你别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