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时雨很淘气啊，从来不让人省心。五岁那年，我们把他寄养在邻居家，结果不知怎么的，他把邻居家的看门大狼狗给惹毛了，屁股上挨了一口，回来就跟我哭。哭的那叫一个惨烈。后来我去城东炒货店给他炒栗子，他才罢休。哈哈哈。”

鹿小朵不禁莞尔。

“难怪他那么怕狗。平时看他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样子，想不到小时候那么可爱。”

“是啊，本来很可爱的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如果能回到二十年前，我宁愿那时少花点时间在工作上，多陪陪他。世上没有后悔药啊。”

夏佑非的眼角有亮光一闪。

鹿小朵静静地站着，头一回听到夏院长谈及对时雨的感情，不禁心下感慨。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都有解不开的心结啊。

夏佑非一时沉浸在回忆的思绪中，猛然想起鹿小朵还在，他笑笑，比刚才和蔼地神情，“……现在轮转到妇产科了？”

鹿小朵点点头，“是，人力资源部通知我了。”

“嗯，好好工作。你爸爸现在身体……还行吗？”

鹿小朵略一迟疑，“还好。”

“那就好，他健康就好。”

鹿小朵见夏佑非有送客的意思，便告辞离开。

妇产科比皮肤科要忙碌很多，鹿小朵跟着主治医生叶医生，给排着长队的孕妇们量血压、查胎位、测胎心音，做唐氏筛查……国人惯来重视下一代，又因为开始科学生养，所以各种检查，林林总总，都不落下。

这么一翻忙碌，待在电梯间遇到任惊鸿时，直如过了一个世纪般，又或者说，已是恍如隔世。

是鹿小朵先招呼：“任医生、刘医生，早！”

刘中魁直觉气氛有些怪异，他很自觉地往旁边靠了靠，尽量让自己降低存在感。

鹿小朵感觉到任惊鸿的凝视，不由脸部有点僵硬。到了三楼，刘中魁率先走出，任惊鸿跟着步出电梯，又回头，伸手拦住电梯门，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等等，小朵，我这有几份资料给你，一会儿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鹿小朵抿了下唇，应下了。

走回妇产科的路上，鹿小朵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有一种直觉，师父应该并不是真的有什么资料要给她。

那么，他要对自己说什么吗？那天岛上没有说完的话题？还是，别的什么呢？

鹿小朵心情乱糟糟地回到妇产科，将查房资料放到办公室，和叶医生打了个招呼，往心内科室而去。

心内科室的外间没有人，刘医生显然是查房去了。鹿小朵有些气喘，又有些紧张，敲了敲任惊鸿虚掩的办公室门。

“快进来。”任惊鸿像是一直盯着门口，在鹿小朵敲响第一声的瞬间，就站了起来。

“师父，我来拿资料。”鹿小朵不知自己是想回避什么。

任惊鸿默默地看她一眼，从旁边抽屉拿出一盒饼干，递给她。

“吃一点，吃了好集中精神听我说话。这个是养胃的，你平时吃饭不规律，这样对胃不好。”

鹿小朵肚子很配合地“咕噜”了一声，她压下惊讶，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吃饭不规律？”

“我比你想象的要了解你一些。”任惊鸿笑笑，不再说这个，从背后的书柜里，拿出几份资料，“你看，这几份资料是从宾大带回来的，对我们之前做的课题有推进作用，我已经翻译好了，你看看……”

鹿小朵拿着饼干盒，又看看手边的资料，一时不知说什么。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好呢？还有，之前的所有，真的只是她的幻觉和“自作多情”吗？

忍着不问，故意造成很大的误会绝对不是鹿小朵的作派——她才不是那种滥俗言情的女主。有什么问题，不可以直接说清楚呢？所以，鹿小朵张口问了：

“师父，你真的结婚了吗？”

任惊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小朵，我是结过婚了……”

鹿小朵心里一空。

“……不过，安娜她，去世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任惊鸿听到自己的心落了下来，回到胸腔里，他终于坦然了。无论鹿小朵爱或者不再爱他，他总算能坦然面对她。

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鹿小朵震惊地后退一步，绊到了椅子。踉跄之际，被一双坚实修长的手牢牢扶住。

鹿小朵抬眼望去，直撞进任惊鸿沉静如井水的眼波。

她的心一颤，不由想起另一双深邃的眼。还有那天清晨，湖心岛的树林深处，任惊鸿痛苦的泪水，喊着，安娜，你为什么这么狠心……看来，这其中，还有不少故事吧。他，能忘掉安娜吗？也许，她能明白为什么师父会拒绝她。

“原来是这样。”

鹿小朵惊慌失措，抱起资料匆匆就往外走。

“小朵——”任惊鸿叫住她。

鹿小朵回头。

穿着白大褂的任惊鸿，清俊，温润，优雅，有着她最喜欢的气质。但在他温润的背后，总有着不少的神秘气息。既吸引着她，又让她深深迷惑。

她转过头，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