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菲利克斯房间的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可怕的酷刑,不仅是因为那里又暗又冷。菲利克斯甚至不许他走出房间,早餐和晚餐都是多丽丝送进来,菲利克斯也不许仆人留在房间里,他吃完了他们才能进来端走空盘。
大概每个人都在猜测。
每个人心里都会出现无数个故事。
少年低头看向自己搁在膝上的双手,修剪指甲的习惯是很早就养成的,一切的开头也都源自叔叔的一句嘱咐。
马车颠簸在铺着雪的小径上,双轮发出轻微的吱嘎声。车里的这对叔侄沉默许久,最终又是赫肯开口打破僵局。他问自己的侄子菲利克斯都做过什么,少年猛揪紧裤腿,吞吞吐吐说那夜吸血鬼吸了他的血。
“还有呢?”
西瑞尔抬眼看向叔叔。
男人的表情让他想起那些强迫他穿裙子的学长,写在那双眼睛里的并不是什么关切什么忧心忡忡,反而无时无刻不透露着令他不适的兴奋。他虽不知叔叔此刻的想法,可细细一想,大概也就是男孩们听闻流言之后那些莫名又猥琐的想象——男孩们聚在一起,把在那间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描述得绘声绘色,言辞凿凿仿若他们亲眼所见。
他感到胃中翻搅,却还是在一阵迟疑过后把那些男孩们讲过的故事转述给了叔叔。
他非常肯定听完故事的叔叔没有生气,唇角藏着笑意,得意得活像一只猫扑到躲藏在大树枝杈间的鸟。
他能猜到叔叔忽然如此关心自己的原因。但不管叔叔出于什么目的,他的诉求向来纯粹单一。
抵达伯爵府邸时天已经黑了。赫肯知道兄长素来不愿外人知道他们的关系,特意让车夫把车停在了另一个街区,他领着侄子徒步走过一条街,绕过气派的前门,在后门抓到一个仆人这才得以进入。
不巧的是,穆勒伯爵此时正在会客,赫肯很自觉地带着西瑞尔进了一间偏僻的房间等待。年迈的管家递上纸笔说把来意写下,他好向老爷说明。赫肯闻言,眉毛一竖就要发怒,那矮小的管家却面不改色地站在一旁,好似真要等到赫肯写完来意才会离开。两人无声对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赫肯败下阵来。他悻悻提笔写下几个潦草的单词交给管家,老人将纸条对折几次,便用客气的语气让他们现在这里休息等待。少年见素来跋扈的叔叔到了伯爵府也知道收敛,咬着嘴唇偷偷笑了笑,但很快他又想到自己,唇畔那抹笑意便就此消失。
等待的时间里既没有茶也没有其他消遣,颠簸了一日,赫肯又累又饿,本就不甚红润的脸此时更是雪一般苍白。他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了两圈,终于按捺不住地走到门外揪住一个仆人,趾高气昂地吩咐弄点点心和茶来。那仆人是四年前才来这里的,不认识赫肯,也没见过西瑞尔,见眼前这一脸病色的中年人态度倨傲,虽然心中颇有微词,但也不敢怠慢,嘴上恭恭敬敬地虚应着,没说上两句话就见老管家朝这边走来。
老人走进房间,将手中的斗篷为少年披上,又将一袋钱交给赫肯。
“两位的来意我已经向伯爵大人说明,但他今晚很忙,抽不出时间见客,两位不如先回去吧。”
“什么?”
听完管家的话,第一个跳起来的竟是抱着钱袋的赫肯。
“我写的字条呢?你给他了吗?他看了吗?”他冲到管家面前一把揪住对方的衣襟,低头急切地大吼。
“伯爵已经看过了,字条是我亲手递给他的。”
“他真的看了?他看过了还什么都没说吗?”赫肯一边问一边拉过身旁呆若木鸡的少年,将他推向老人,“他看明白我写的什么了?这回可是关于他儿子的事!”
管家被赫肯摇得头晕眼花,门外的仆人连忙冲进来将他从赫肯手中救出。颤颤巍巍伸手扶了扶险些掉出来的单片眼镜,老人疲累地咳嗽了两声,看看赫肯,又怜悯地看了一眼一言未发的西瑞尔,终于狠心说道:“伯爵大人让我转告二位,以后不要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烦扰他。”
“无、无关紧要?这怎么是无关紧要的事?他真的看过字条了吗?我写得那么清楚!”赫肯抓着管家不依不饶,浑然未察刚刚被他抓在手里的少年已悄然挣脱桎梏,拉紧了身上的斗篷朝屋外走去。
☆、第16章
赫肯还在房间里与管家理论,西瑞尔一个人在雪里等了很久。
不知是不是因为名字早就不在家谱上了,他们来时竟也没觉得从后门偷溜进来有什么不妥。原本在等待中备受煎熬的一颗心此时竟出奇平静,于是他也终于有机会思考那么古怪的问题。
他和赫肯叔叔也活成了和吸血鬼一样的怪物,见不了光,也见不到陌生人,在伯爵大人心中,他们只配活在派得上用场的时候。
少年拉了拉身上的斗篷,揉了揉冻红的鼻尖,站在雪里呵出长串白雾。
赫肯最后从后门出来时手里还拎着管家给他的钱袋,他凝眉耷拉着嘴角,还是一副火冒三丈的样子。年迈的管家亲自出来为他们带路,关上铁门时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说。中年男人揣着钱将手珑进袖子里,低着头骂骂咧咧地走。寡言的少年跟在后面,追逐的步伐有些吃力。
赫肯的步伐越来越快,西瑞尔猜到他可能是想甩掉自己,虽然不知原因,却也没时间猜测也没时间难过,小跑着跟了上去,扯了一把他的袖子,抬眼看向他,满脸“休想甩掉我”的倔强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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