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驾到,李舜不能再视而不见,只得大步走出书房在那女人面前微躬了躬身,强自勾了勾嘴角恭敬道:“太后怎么就从清心庵出来了,这次不足两月,儿子始终不及未曾前去迎接,望太后见谅。”
“本宫近日突然心内烦乱,就是每日在庵堂中静心礼佛依旧无法平复,想想也不知是不是宫中出了什么事,这才早早出来,没有提早差人知会皇帝自是本宫鲁莽了,哪里能怪罪皇帝,只是多日不见皇帝这才上御书房来看看,怎的就见了一大群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奴才竟敢围坐一团欺负本宫的好孙儿!”
太后语调突然加重,先前与李舜说话时的温情脉脉瞬间收回,狠厉的再瞟地上的奴才一眼,御书房中的空气骤然变冷。
卷一 第八十七章
“这也是太子抗旨不尊,奴才才会遵照朕的旨意替朕将太子送回华阳宫,太后若是要怪,那就怪朕好了。”
李舜声调平板无波地说着,目光微垂向地面,浓密细长的睫毛覆盖下来,精准的遮掩了他不带情绪的目光,不过是落下了两道小小的浓墨色阴影,可却像是遮住了他的整个世界。
太后见皇帝替奴才说话,长着长而尖利指甲的手掌温柔的摸了摸手边小孙儿的脸蛋,锐利而不显仁慈的凤目促狭的盯着君王,冷冷笑着,道:“皇帝还是一如既往的体贴奴才——好啊!好!脸奴才都懂得保护体谅的皇帝自然更加懂得如何爱护百姓,才能成为一代有德明君,本宫是由衷的为此深感欣慰,只是皇帝连几个小小奴才都知庇护,却为何总是对妻儿视若无睹冷若冰霜?当皇帝要兼顾多重身份,其一便是为人夫为人父,皇后为皇帝操持后宫,劳心劳力,有时候一时糊涂脾气不好,不小心做了些错事,皇上也就多体谅她一些。”
“……”
李舜垂眼对此不置可否,太后长篇大论了一通还要继续说,李舜轻描淡写的截了她的话便道:“太后从清心庵一路到御书房也累了,朕还是先陪太后上偏殿歇歇吧!”
“可是父皇,宝宝的事……”
“李昭,朕最后说一次,你马上回华阳宫禁足思过去,你究竟听是不听!?”
李舜冷冽的盯着小太子黑色越发加深、眸光害怕到不停颤动的眼瞳,目光中危险伺机而动,第一次感受到他父皇如此慑人的气势,李昭僵立着抖了抖唇,还想再帮宝宝多说一句话,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昭儿别怕,你父皇凶你,皇奶奶疼你,什么事情父皇非不答应你啊?跟皇奶奶说,皇奶奶替你做主。”
太后拖着李昭的手边说边往偏殿走,小太子被李舜吓得不轻,颤颤巍巍的将皇奶奶的手握了握紧。
原本还以为这是个替宝宝求情的机会,正要将想说的话说出口,却又在之前十分窝囊的抬头看了眼李舜,看清了父皇眼中的嗜血红光,李昭瞬间便又将话吞回了肚子,只黯然的松开了太后的手,踉跄的向后退了两步,打了一躬说道:“儿臣遵旨,皇奶奶金安,父皇金安,儿臣先行告退。”便转身走了。
“皇帝对太子有必要这么严厉?我们昭儿可一向是个好孩子,你刚才吓到他了。”
皇太后不适地看着自己空出来的手无奈的摇了摇头,依旧保养得灿若桃花的面庞上随着淡笑却徒然升起一股寒气,不晓得冲谁而去,对谁而发。
“如果李昭是下一任皇帝,太后就该知道这孩子仁德由于霸气不足,一个不懂得耍阴谋诡计的皇帝,不是叫身边的亲人玩死,就是叫那帮子文武大臣玩死,最惨的就是叫这天下人玩死,与其等着将来外人来折磨他,朕倒是认为孩子自己亲自下手比较好。”
李舜面无表情的跟在太后身后,说是母子两要聊些什么,可他们之间能说的话,其实早在几年之前全都说完了,如今装做个母慈子孝的样子,不过是糊弄当今的天子心情不错,闲来无事糊弄天下人而已。
“呵呵,皇帝说得不错!郡亭掌管后宫样样都好,能立威严,肯下狠手,独独对她这个唯一的孩子太过宠爱,本宫每每看着揪心,总觉得自己在眼睁睁的看着本宫的皇孙顺着众人的指引,正在逐渐走上一条通向地狱的路……”
“儿臣如今,便身处炼狱——”
李舜颤抖着握紧了拳,低声喃喃了一句,皇太后并没有听清,只自顾自得摇首道:“所以身为母亲,便有为自己的孩子保驾护航之职,母后所作一切皆是为你,从来不曾先为自己考虑半分,皇帝又是否能够体谅?”
“皆是为我、皆是为我……那儿臣,岂不是要在此先谢过太后杀戮儿臣妻子之恩了?”
李舜讥诮的勾了勾嘴角,轮廓分明的侧脸牵扯出一条默然的弧线,他转身凉薄道:“太后也累了,今后没事还是多上清心庵呆着吧,身负孽债过多,不静心礼佛又如何能够获得安寝,大爱于苍生的佛祖自然能够体谅太后的一片‘赤诚之心’,保您此生安廉,长命百岁!”
太后听到这儿也不加反驳,只静静的坐在长椅上含笑听着,越听越是笑容扩大,渐渐露出了一个恐怖的形状,罗袖下的拳头已经握得不能再紧,弄伤了皮肉,不过因为袖口用料颇厚,血迹没有往下渗去。
“朕一会儿还要与军机大臣商议国事,恕儿臣不远送,至于皇后,既然太后觉得搅乱菁华宫逼死奴才是小,那便就这样吧!只是朕已经叫太子禁了足,太后替朕给皇后传句话,叫她离华阳宫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