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妍星喉中哽塞,胸中也异常憋闷,她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只能默默低下了头。
始终没有上前的中年人适时插嘴,用那把低音炮嗓子带极有感染力的悲痛说道:“爸,这些身后办的,都是虚礼。大哥如果泉下有知,也肯定不想累着你和嫂子。您坚持要孩子们都跟着,从家里一步步走过来,走了这么半天;嫂子这几天也是吃不好睡不好,劳心费力。先喝口水,稍歇一会。”
叶鹤龄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虚虚地握了握叶朗的手,沉沉地叹道:“孩子。”
其他亲友都上前来和他弯腰握手,带着对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死者父亲,也是能写进历史的商界传奇的敬重。叶老爷子的神色里并没有悲痛,只有肃穆和自持,礼数周全地与这些远道而来的人一一寒暄,还跟几位同样年岁已高的老朋友拥抱着拍了拍彼此的后背,一切尽在不言。
霍杨一开始试图跟上寒暄的队伍,最后发现没有自己插嘴的余地,搞得有点尴尬,于是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等轮完了这一圈,叶鹤龄目光一扫,终于落到了他身上。
霍杨本来想伸出手,又突然觉得不对;想鞠个躬,也觉得不对。手脚不协调地傻了几秒钟后,他赶紧一收手,装做一个刚高考完满脑门傻气的后生,按辈分叫了一声“爷爷好”。
在他面前的叶鹤龄拢着一袭对襟排扣乌金橘绿的长衫,当他行动时,滑亮的丝绸上流动着银色的暗纹。他面相能看出来常年养尊处优的生活,长眉不飞不乱,牙口极好极齐整,气息干净。
最让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睛。那对眼珠并不因老迈而浑浊,反而褪出了很浅的蓝灰色,目光非常矍铄有神,像深潭一样明冷,鹰隼一样含锋。当他带着审视意味看人的时候,那种压迫性的气势能令举座瞩目。
不知是故意还是习惯而为,现在他正用这种不怎么慈祥的目光盯着霍杨。后者被他盯出了一后背的汗,表面上还得装腔作势,二愣子似的直勾勾地对视回去。
叶老爷子轻轻抚过楠木拐杖的杖身,表面上树的根脉凹凸不平,“这个孩子,叫什么的?”
李妍星察言观色,赶紧在旁补了一句,“霍杨。林芝的孩子。”
“哦。来拜过年,”叶鹤龄轻轻拍了拍叶朗的肩头,“还喝过你的满月酒。考大学了吗?”
霍杨如实答道:“今年刚高考完。”
“考到了哪里?”
“本地a大。”
“有出息,好。”他脸上露出了一分笑意,些微皱纹绽了出来,看着柔和了许多,“给你父母长脸。”
霍杨眼观鼻鼻观口,端的好一派大家闺秀气质,“谢谢爷爷。”
叶鹤龄没再搭腔。他微微弯下腰背,对小叶朗温声道:“陪爷爷去旁边坐一会,聊聊天。”
“爷爷慢点走。”种子霸总转眼又换了张训练有素的画皮,很乖巧地扶住他的手,三个人一起慢慢地往堂前走去。
中年“梁朝伟”——也就是老二叶启峻,目视着叶老爷子在堂前的位置上落座,才招呼外面那一大帮“孝子贤孙”进来。老人落座,家眷亲友大致按辈分排序,年轻人除了个别已在公司里任职的才俊,大都排在后位,孩子则一律没让跟来。
总体来看,祠堂里倒也不至于菜市场一样喧哗——除了后排那帮被家长从各种妖魔鬼怪堆儿里揪出来的纨绔子弟,被摁着脑袋穿了正装,要么就精神萎靡,要么就浑身长虱子似的。几个人挤眉弄眼做口型打暗号,或者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不时还会接收到自己家长愤怒的警告眼神。
叶启峻微微侧身跟另一个人说完话,一边听,一边展开手中的悼词。然后他点了点头,吩咐了一句什么,就转过身面对着满堂济楚,轻轻拍了几下双手。
待到大家都安静下来后,他低头酝酿了一下情绪,深吸了一口气,用洪亮的嗓音款声道:“感谢各位长辈,各位亲朋好友,不辞繁忙、不远千里来到寒舍,参加叶启儒先生的悼念会。叶启儒先生,他是叶氏的掌门人,商界的领袖,是一位艰苦奋斗、勤劳工作、热心公益、始终以最大的善意关怀和帮助身边每个人的人。他是良师,是挚友,是一个十岁孩子的慈爱父亲,是一个八十岁老父亲的孝顺儿子,也是我的长兄……是我最挚爱、最尊敬的人,从小就努力向他靠拢的大哥。今天,我们都痛失所爱……”
作者有话要说:
我妈今天炖了鸡,刚刚给我舀了一碗,发现里面好多姜。本来想直接挑出来,忽然猜测这会不会是山药?
咬了一口发现果然是姜(微笑)
不死心,每个都咬了一口,每个都是姜(微笑)
第13章 深冷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