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宣和的眼也在水阁上停了下,浅笑着对那忽然之间便出了一身冷汗的侍女道:“还是烦请你给带路到正厅去吧,你们陆府倒也奇怪,连身为后院总管的人也记不清路,还不如我有方向感了。”那总管脸都白了,却也不敢接话,沉默着与那战战兢兢的侍女往前头引路去了。
在西院北角的五层小塔上,陆昀琅无趣的吐出了嘴上叼着的狗尾巴草:“啧,没意思。我就不知道了,你明明能从正门进来的,结果突然从狗洞子里爬出来不说,又带我看了这么一场戏,有什么意思。”
本来一直注视着下方进展的男子转过身来,赫然便是本应该在宫中的昭帝!昭帝看着那顶着张美人脸,却似没骨头一般缩在榻上的陆昀琅,笑着摇摇头,也不计较他的无礼,只是解释道:“那是宫中的密道,不是什么狗洞。”陆昀琅哼了声,小声嘟囔道没什么区别。昭帝也没再说他。
“你怎么看今天孙氏的作为?”昭帝沉默了会,才轻声道,而他话里指的孙氏便是陆老夫人。“我能有什么看法?”陆昀琅依然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惫懒模样,只是下意识的反驳后,又别别扭扭的道:“水阁中的几个都不是孙家人,也不知那老婆子从哪里找来的同盟,嘿,居然还都是四五品官吏家的小姐,当阿可的正妻不够,当个有册书的侧室还是绰绰有余的。她就当我陆昀琅的侄子眼皮子那么浅?”
昭帝叹了口气,除非岚儿死而复生,他这个小舅子只怕一辈子不会好好跟他说话了。见昭帝叹气,也不知哪里戳到了陆昀琅的痛处,他跳起脚来怒气满满的道:“我们家阿可将来娶的一定要是他自己看上的!你可不要又为了什么权利什么平衡之类的,胡乱给他塞人!谁稀罕你们家那位置似的!岚儿当初就不想让他留在宫里那大染缸!”
“我知道的。”昭帝此刻才略褪去了平日的强势,露出些脆弱来,他也再没对陆昀琅说些什么,只是叹息着自语:“我知道的 。”
两位皇子自是不知道,他们那平日威严自制的父亲,居然跑来陆府偷窥。他们又回到了陆老夫人待客的正厅,正式接受厅上各位夫人的打量。衍宣和今日风头出得多了,也没太在意这些瞩目,嘴角含着笑意,向才回到正座坐好的陆老夫人道:“刚刚多谢夫人派人引路了。”
陆老夫人见跟出来的并没有女眷,便心知计划受挫,此刻听了这话,气得又是一噎。她的计划极简单,无非就是设计让衍宣可损了人家姑娘的名声,这不娶也得娶了。那姑娘自己其实也不知道,但家中长辈已经定下了攀龙附凤的计划,就算知道了,尚在闺中的少女又能翻出什么天去?而且就算衍宣可察觉了,西院里都是她的人,怎么分说黑白不都是她一句话么?谁料七皇子竟然会冒出来!真是天不遂人愿!
陆老夫人也不是真心想为衍宣可寻门亲事,只是衍宣可若在亲事定下之前,先定下了侧室,名声也不会好听。将来纵是有那涎着脸的巴上去结亲,真正的豪门世家也不会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了。而没有了得力的妻族相助,想必衍宣可也不得不更倚重陆家以及慧妃一些了,她本是想为慧妃铺路,谁料多年没使过手段,漏了马脚,反倒把衍宣可推得更远了些。
衍宣可也没跟这似乎有些老糊涂了的老太太当面计较,等寿宴结束,便与衍宣和离了陆府,往宫城而去了。敢算计他,就要有承担他报复的准备!
☆、番外
深夜,陆府正房寝室内,几乎还是全新的帐子内,陆昀琅蓦地睁开了眼睛,一双明亮的凤眼在黑夜中闪着震惊的光,他做了个噩梦。也许是对昭帝今天居然从自己也不知道的地道中出现的震惊,他的梦几乎完全重复了之后的一切,他来不及感慨自己记忆力之强,只是回味着那个将他吓醒的梦,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岚儿了,却没想过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梦中,两个少年在回廊上相遇,可他却一个恍然,将那穿着亮眼的少年看作了岚儿,而含笑回首的,是那个还是少年皇子的昭帝。梦中的他几乎要落泪的看着他们相见,可他马上便反应过来,挣脱了梦境。他的妹妹陆昀岚,极少穿那样艳丽的衣衫,等到入宫与那人相争以后,更是碰也不碰了,他这是被什么魇住了,竟将那女人的儿子看做了妹妹。可是……
陆昀琅摇了摇头,手下却毫不客气的将熟睡中的妻子摇醒。“……你……你怎么了?”满脸困倦的陆夫人勉强睁开眼,迷迷糊糊地问道。陆昀琅欲言又止:“萍儿你……你觉得……今天……算了,还是不说了。” 他说着又躺倒了下来,几乎瞬间就睡着了。
原本还迷糊的柔萍倒是被他弄得清醒了过来,又被勾起了好奇心,正准备逼问,这混人居然睡了!他居然敢睡了!“陆!昀!琅!你到底要说什么,你起来给我说清楚!”力道绝不是柔弱少女的柔萍摇晃起人来,那也是完全不能忽视的。
“别闹,都这么晚了,睡吧睡吧。”陆昀琅转个身,小声说了两句,又是瞬间入睡。柔萍气结,心中恨恨:若是还在虹州,姑奶奶我一声号令,小子们早把这臭男人打个半死了,哪里还需要自己受这个鸟气!半夜被闹醒,被憋了半肚子怒气半肚子好奇的柔萍最后睁着眼睛一直睡不着。
这对冤家说来也是缘分,在知情人眼中,那是比之传奇话本之类更神奇的故事,只是碍于某个过于凶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