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林达正洗了很多次澡。身上的青紫，后方的钝痛，无时无刻地提醒他昨晚的事。他给自己上了药。他戴着耳机，听着音乐，想很多很多的事情，想家里的事，想学校的事，想诊所的事，想小四的事，强迫自己不去想昨晚所发生的一切。

上次迫于要保住小四的双手，他才答应。但这次，如果只是坐牢……小四也应为自己犯的罪承担责任，自己也是。如果小四真的被抓，那他也去自首好了。但是，父亲和大哥……

耳机被林父摘下，林达正愕然，被林父叫到了书房。因为在药方上的某个字多了一笔，而被父亲当成了“写错字”，狠狠训斥了一顿，比上一次发现他“私拿药物给病人”更为生气。一般来说，多一笔少一笔，只要不影响别人看懂就行，况且医药这一行，写字经常比较潦草，这些多笔少画的也不容易看出来。林达正被训得有些莫名。

林父愤然，“做我们这一行不能出半点错，一个错小则毁了名誉，大则会威胁到生命。你听进去我说的话没有？点头？光点头有什么用？你看不懂我写的字啊？还好黄老先生是我的老病人，要不然还得了啊？我这医生行医的名誉，全毁在你手上了。”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知道吗？开错药方是会出人命的！你知不知道！好了，从明天起，诊所你不用去了。”

“那诊所呢？”

“不用你操心，随便找个人都比你强。”

“爸。”

“不要再说了，明天叫你哥回来一趟。为什么他把所有演出都取消了？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最后这两句，使林达正终于知道为什么林父今天会大发雷霆，原来是迁怒啊。林达正的心凉了。

他很清楚，父亲心里的儿子只有大哥，从来就只有大哥。他即使念完药剂专业，也就只能是个药剂师，父亲连正眼都很少看他一眼。即使心底明白，他还是一再欺骗自己，抗拒接受这个事实。

既然父亲不在意自己，那自己也不用在意他。既然他做不到父亲眼中的好，那他就做到最坏。怒火在林达正的心中燃烧，蒙蔽了他的双眼，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小四，我帮你。”

“真是太谢谢你了，达正，你真是我的好兄弟。我查过了xx路段最少行人，而且监控也很少，保安更是没有，应该是最安全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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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怀疑你跟几宗盗窃案有关请你跟我们去警局一趟。”

被警察当场逮住的那一刻，林达正松了一口气。犯了罪，就应该接受惩罚的。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一向不会正视他的父亲和哥哥，终于能够注意到他了吧。

他并没把事情的全部告诉警方，只是单纯地把偷车的事认了下来。

前来保释林达正的，是林达安，他简直气疯了，“你在搞什么啊？你说啊！你说啊！觉得好玩，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自甘堕落，这么不长进？你搞什么啊？你不是好好在诊所里工作的吗？到底为什么，为什么？”

面对大哥的质问，林达正没有正面回应，“哥，玩跷跷板是一上一下，你怎么会懂那个永远沉在下面的人的感受啊？”

至于林父，得知此事之后，要林达正跪在客厅，拿起细细竹条拼命抽打林达正的后背。

直到林达安看不下去，才上前制止。林父连林达安也一并训斥。

林达正保持着跪姿，对林达安说，“爸高兴就让他打吧，就让他打死我吧。你也不用再管我了。”

林父接着又是一顿猛抽。

“爸，够了。”林达安蹲下护住林达正。

“我为什么要把你打死？你干脆自己去死掉算了。给我滚，你们两个通通给我滚。我跟你们断绝父子关系。”

林达正扯下林达安搭在他肩上的手，跑了出去。

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他现在只能去找小四。出来得太匆忙，他没有带手机和钱出来。只能徒步走到小四经常去的酒吧碰碰运气，晚上的时间，小四是不会在家的。

是幸运也是不幸，真的被他碰上了。

“四哥，你还真狠心啊？真的把他推出去了？”说话的人是见过几次的张敬华。

“是他自己蠢，怨不得我。警方那边的朋友逼我交人，我总要推个人出去，好让我的警察朋友好向上级交代，我手底下那些赃车，总要在他睁一眼闭一眼的情况下才能运出去，没办法啊。不过，我挺感谢那个笨蛋，不像手底下的人，要安家费，还诸多要求，也不用提防他供我出来，他连我是赃车买卖的头目都不知道，被抓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明明还是那张熟悉的脸，但林达正似乎已经认不出来了。

张敬华笑着拍了一下小四的手，“四哥，好样的。”

“轻点轻点，前天被西区老大打的伤还没好呢。”

“西区老大？哦，对了，四哥泡了人家马子。牡丹花下死，做鬼也fēng_liú啊。什么时候把嫂子带出来给我们瞧瞧？”

之后的谈话，林达正没有听下去了。

失魂落魄又回到了家，拿着钥匙也开不了门，自己的背包林父从前院被丢了出来。任由他怎么哀求父亲开门，父亲始终无动于衷，“我不会原谅你的，从今以后你的所作所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跟整个林家都没有关系，如果你还有出息，就给我滚远一点。”

当一个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家，是最后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