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之见他油盐不进,也不再多说,这小孩儿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惩戒他是不知道厉害。
“今夜你就在外面呆着,何时想明白了再进来。我马上传书给你父亲,让他准备准备。”言讫欲回屋,刚转身又加了句,“敢哭闹我今晚就送你走。”
仲祁安本要扯开嗓子喊,被这话吓得噤了声,只敢落泪不敢说。
李五更就在门口站着,摇头,训了也没用,仲祁安根本没听。
半夜,黑云遮月,冷风骤起。
屋里云舒之和玄清道人都已歇下,李五更睡了一觉又惊醒,起来朝外面看了看,仲祁安正抱着腿坐在地上。
拾了件衣服出去,给他披上,却被用力推开。
“披上,不然要着凉。”李五更道。
“不用你假好心!”仲祁安吼他,低声啜泣,“都怪你,师兄以前不是这样的,一定是你跟他说了什么……”
李五更无话可说,有错不改在前,迁怒他人在后,毛病还不少。
挨着他坐下,强行把衣服跟他裹上,隔了许久才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终日食不果腹,有一天饿得头昏眼花,便起了偷窃之心,潜到别人家里偷红薯,结果被当场抓住,挨了顿揍。”
仲祁安惊讶地抬头:“你让他送你便是,为何要偷?”
“别人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东西,又为何要白白送我?”李五更反问。
“一个红薯而已,又不值钱。”仲祁安说得理所当然。
他处事不深,想来也不懂这些,李五更字斟句酌,尽量将道理讲得浅显易懂:“那家人也穷,一个红薯就是一顿饭,给我了他们就没吃的。”
“骗人,一个红薯怎么可能够一家人吃。”仲祁安全然不信。
他没经历过这种日子,自然想象不到。“莫说是一个红薯,饥荒的时候草根树皮都能当饭吃。你昨日在凤来楼里吃一顿便花了二十两,这二十两已经够我花好几年了。且这钱也不是你的,是你师兄的。”
仲祁安不服气:“师兄的我的有分别么?”
“当然有!你师兄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总有一天你得自力更生。”李五更说,也罢,道理太多他也不懂,不过心头倒有了个主意。“你是不是不想回去?”
仲祁安点头如捣蒜,仲家家法严苛,稍有不对就会遭处罚,他随意惯了,回去恐怕得脱一层皮。
“明儿我跟你师兄说说情,让他把你留下,但是我也有个要求。”李五更道,引鱼儿上钩。
“什么要求?”
“你得来店里干活儿,听我吩咐,为期一月,怎么样?”有些人说不听,只有吃点苦头才肯改。
仲祁安权衡一番:“成交!”
第三十二章
翌日清晨,云舒之并未将仲祁安送走,但也没有同他说甚。
昨儿下半夜时候,李五更怕他着凉便把人带回屋。这才几个时辰,仲祁安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吃早饭就开始闹腾,非要吃干饭,萝卜咸菜也嫌不好吃。
三个人都没理他,吃完就收拾碗筷。
仲祁安委屈得很,脚晃荡了几下,眼睛立马就红了。李五更于心不忍想说两句,可又想到他方才的话,便作罢。
把灶屋收拾干净,然后将衣服拿出来晾着,回到屋里,仲祁安还在那儿哭。云舒之已经去学堂,玄清道人也有事出去了,独独把仲祁安留在家里。
李五更扫地、擦桌子,把该忙都先忙了,他今天要去趟镇上。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镇上?”放好扫帚,李五更坐他对面。
仲祁安一个劲儿抹泪,肩膀一耸一耸的,不住抽噎。
既然晓得哭,又为何不听话?
“你师兄过两天气就消了,只要你听话不生事,他还是对你好的。”李五更安慰道,递一张素白的帕子给他擦脸。
仲祁安鼻头红红的,接过帕子,好一会儿才沙哑着嗓子回道:“要去。”
“那好,去了跟着我别乱跑。”李五更嘱咐。
仲祁安微微点头,主动去牵他。
“男儿有泪不轻弹,忍着,不然出去了让别人笑话。”李五更把眼泪给他抹了,揣好银子带他出门。
来镇上也不是为什么要紧事,只是想着早点来把衣裳定下,这样裁缝才有更多的时间赶制。
孔十衣是镇上排得上名的老字号裁缝店,店老板不在,守店的是个四十几岁妇人。
李五更进去转了一圈,也没看到中意的。
“小伙儿可是不满意这些成衣?”妇人笑吟吟地问他。
李五更的衣裳都是李长关做的,也没买过两回衣裳,更不晓得该怎么说好,傻了半天才愣愣道:“有二两的衣裳吗?”
妇人顿了片刻:“值二两银子的衣裳?”
“嗯。”他颔首,用手比了比,“约莫有这么高,不胖不瘦,是个教书的先生。”
“是你亲戚?”妇人多嘴地问。
“不是。”李五更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