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行至县衙,见到门前排列的流民队伍,众人不禁又是一阵好奇。
石劭得散吏回报,忙起身往府外迎接,同时不忘吩咐:“去城北告知府君,有故友前来。”
“诺!”
健仆赶到城北,桓容得知消息,马上放下手头事,登车返回城西。
牛车途经新建的石桥,被十余名小娘子拦住,桓容被掷了绢帕数方,花簪数枚,顶着一身香味穿街过巷。
绢帕上的脂粉味有些过重,混合着花香,让桓容连打三个喷嚏,鼻端发红,眼角隐隐闪现几点泪花。
牛车停到县衙门前,桓容下车的动作稍微急了点,不慎撞到头,为保住形象,疼得直吸气也要咬牙忍住,使得眼角更红,泪花频闪。
落在旁人眼中,却成府君乍见旧友,激动得泪洒衣襟,实乃真性情,有先贤之风。
“秦兄。”桓容不知道被误会,拱手见礼,笑中带泪,道,“数日不见,秦兄一向可好?”
“烦劳容弟挂念,璟甚好。”秦璟不禁被触动,上前两步,拖住桓容手肘。漆黑的双眸映出桓容的影子,笑容愈发温和。
一番寒暄之后,秦璟被迎入县衙。
趁着对方坐落,婢仆送上茶汤,桓容总算有机会擦擦眼角。
茶汤未加葱姜,比寻常淡了许多。
秦璟回到北地之后,再没喝过这样的茶汤,令婢仆烹煮,也制不出同样的味道。
小童送上馓子和谷饼,桓容夹起一块,一边吃一边思量该如何开口。
他对秦璟南下的目的十分好奇,无论运盐还是送人,都用不着秦璟出面。加上氐人和鲜卑人动向不明,他这个时候离开坞堡似乎有些不妥。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选择此时南下?
桓容心中有疑问,表情中不免带出些许。
秦璟放下茶盏,开口道:“容弟,璟此番南下,实是有事相求。”
“何事?”桓容放下吃到一半的馓子,道,“如能帮上兄长,弟义不容辞。”
翻译过来,如果帮不上,他也没办法。
“日前容弟有书信,言抓获慕容鲜卑派出的探子?”
“确有其事。”
“未知其人现在何处?”
“在盐场。”桓容不打算隐瞒,也没必要隐瞒。
有秦璟在,他才能第一时间获悉北方动向。不然的话,两眼一抹黑,慕容垂什么时候摆脱麻烦,带兵杀来都不知道。
“容弟可否将几人交给我?”
“秦兄要这些人何用?”
“不瞒容弟,我偶然得知,慕容垂曾放一批部曲为商,多年行走南北,熟悉各地地形,手下有能绘舆图之人。”
“秦兄要这几人是为舆图?”
“正是。”秦璟点头道,“北方形势难辨,燕主优柔寡断,慕容评步步紧逼,慕容垂是叛是逃,暂时无从得知。其手下军队驻扎在豫州,同洛州毗邻,如其不服燕主,无论自立还是率众投奔氐人,秦氏都不得不防。”
慕容垂不想被夺走兵权,引颈就戮,只有两条路可走,投靠氐人,或是占据几个州郡拥兵自立。
以目前来看,投奔氐人风险太大。王猛视其为敌,他手下又有苻柳这样的氐人叛将,投奔过去难保会是什么下场。
假若举兵自立,慕容垂必须占稳豫州,同时向西扩展地盘,至少要同氐人接壤,以免被燕军围-剿,连个逃生的出路都没有。
如此一来,处于二者之间的秦氏坞堡必须掌握慕容垂的动向,最好能判断出他从哪条路走,提前做出防范。
然而,桓容不确定,秦璟想要舆图为的只是防御?
“不瞒秦兄,我手中有北地舆图,颍川至彭城一代尤为详尽。如能帮上忙,容愿拱手相赠。但有一点,”桓容正色道,“请秦兄以诚相待。”
秦璟看着桓容,脸上温和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桓容初见他时的冰冷。
桓容咬紧牙关,攥紧十指,告诉自己不能动摇,不能退缩!
成败在此一举!
不想成为秦氏的附庸,想要和对方站到同一位置,结成地位平等的同盟,这关必须过!
是,他的确和秦氏定下生意往来,算是互惠互利,但彼此并不算结盟,甚至还比不上和郗愔的关系牢固。
郗超的坑爹之举逼得郗愔向桓容靠拢,抛出橄榄枝。经过此前合作,只要不出意外,郗愔绝对会保住桓容性命。
石劭曾建议桓容,可以借秦氏的“势”,他也是这样说服南康公主。
但是,桓容心中一直有团阴影。
借势有利有弊,利益的方面不必说,弊端同样明显,那就是彼此的“地位”问题。
秦璟两次当面,两次开口要人,桓容愈发感到这样下去不行。他本没想过这么快挑明,但机不可失,与其为日后留下隐患,不如赌这一回。
室内陷入寂静,不知过了多久,秦璟忽然笑了,似冰雪初融,春归大地。桓容心跳加速,紧盯着对方,仍不敢有丝毫放松。
“容弟两番以舆图相赠,如此盛情,璟实感激。如不能允弟所请,何言丈夫。”
“这么说,秦兄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