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夕景又想起秦海平那隐晦的,带着讥讽又有些同情的脸,他说:“秦泽远如果大发善心,资助你就是了,之所以把你带回家亲自抚养,是因为你既是他的耻辱柱,又是他的功绩簿。养着你,把你放在身边,时刻提醒自己当初他父亲做出的蠢事如何拖累了他,又时刻做好准备,在他准备出击的时候,把你和你的身世抛出去,让人看看他的大爱无疆。”
徐夕景那时正是人格成形、自尊心最为敏感的青春期,恼怒之下还能保持一丝理智实属难得,生硬地反驳秦海平:“你……你又不是他肚子里蛔虫,怎么就能断定他怎么想的。更何况……更何况,先生对我这样好,哪里有你说的那些弯弯绕。”
秦海平拍拍他的脸,“要不是你这张脸长得好看,秦泽远又凭什么这样精心养着你呢?要不是这样精心养着你,将来你又怎么能卖个好价钱给秦泽远做铺地砖呢?养你这么些年,当然要挑最值钱的那次卖了。”
徐夕景仍然一副不能相信的样子,秦海平凑近了继续蛊惑他:“你想想,你来秦家这些年,人人都知道秦泽远收养了一个小孩儿,又有谁知道你就是那个小孩儿呢?现在又整天带着你在外边逛,圈子里谁不知道秦泽远在待价而沽啊?底牌不能轻易示人,筹码却可以啊!”
徐夕景那时尽管只是一个高中生,但他在秦家这几年,偶尔听下人们议论的权贵花边新闻已不算少,龌龊的腌臜的事情,他没亲眼见过,至少听得懂。
是这样吗?那秦泽远为什么从未显露出来过?他一直对他很好,如兄如父。徐夕景既敬重他,也崇拜他。
埋在他心里的还有一点点敏感和自卑,不,也不是一点点,其实就是海底的礁石,海面上看着只是一点点,其实已经盘踞在整个海里。徐夕景这几年养尊处优,拼命把自己出身穷苦而与生俱来的自卑掩藏好,但他还是自卑的。
谁能不享受从天而降的富贵呢?洪水到来的时候他的父母跟他一起扒在垮塌的房梁上,洪水泡的他全身惨白意识模糊,最后父母双双放手把活下来的可能留给他。他的父母没有枉死,他活下来,见识了从没见过的世界,开启了全新的光鲜的人生。
可现在秦海平告诉他,不是的,你只是一个物件,像书房里的记事簿,用来展示另一个人的价值和意义。以后或许还能是个高档货物,用来换取另一个人想要的东西。
如果徐夕景一直贫寒困苦地长到这个年岁,或许还要为秦泽远的慷慨资助感恩戴德,心甘情愿为他牺牲。但秦泽远将他养在身边,让他见识了有尊严有价值的“人”是怎样活着,他就不再甘心了。
人总是贪心的,换句话讲,就是徐夕景是贪心的,什么东西从未得到的时候,略微触碰到一星半点都是幸福的。但曾经握在手中的东西被残酷夺走还被告知“只是给你看看”,就显得格外难以忍受。
想了太多从前的事情,徐夕景有些头疼,窝在套房的小客厅沙发上昏昏欲睡。将睡未睡的时候听见了敲门声,他爬起来开门,见老宋客客气气站在门边,门口站着秦海平。
老宋笑眯眯地冲他说:“四少爷听说您病了不太舒服,上来瞧瞧。”
徐夕景两片嘴唇亮晶晶黏糊糊的,像是把嘴唇也粘住了,任秦海平站在门口,就是不开口请人进门。
秦海平此刻倒人模狗样起来,一改平时放浪形骸的富二代模样,抻了抻衣角,绕过徐夕景进门了,“小景这次出来拍戏真是勤奋,算上之前活动多,好几个月没见了。”
老宋跟进来接话:“眼见着就快拍完了,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还让四少爷跑一趟。”
老宋从前一直在秦泽远跟前跟着,算秦泽远的嫡系,把他拨来当经纪人是有点大材小用,谁见了他都客气三分,许多人对待老宋倒比见了徐夕景还恭敬。
其实也不全是因为徐夕景上了秦泽远的床就愈发贬值,只是老宋这人也实在机敏,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样客客气气春风送暖的,许多人倒还真摸不透私底下的手腕。
别人摸不透,秦海平却清楚,忙摆摆手:“宋叔说什么话,lùn_gōng我是小景的老板,论私小景也是半个秦家人,我来看看是合情合理。”
徐夕景不想跟秦海平客套,关上门大喇喇又躺回沙发上,问他:“你来有什么事?”
秦海平却不正面回答他问题,一会儿跟他讲那边又有几个本子找过来想让老宋给他把把关,一会儿又说下个月就恢复训练准备组合演唱会。
徐夕景听得不耐烦,也不知秦海平在他跟前装什么爱岗敬业,还替他规划起工作,他恐怕连这组合里每个人叫什么名字都记不清。
秦海平绕了一大圈,终于看似不经意的说:“我吧,平时确实太不上心,公司手底下也就你们一个组合,还都是大哥在操心,时常提点两句。这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karen从国外都回来这么久了,大哥也没给他安排个活动,我看大哥真是被他的新收的小媳妇儿给迷晕了,没空再管弟弟我的公司,我只好硬着头皮上阵,给你们安排啦!”
徐夕景听到这里已经明白秦海平跑这一趟的意义何在,十分配合地掀起眼皮问:“小媳妇儿?”
秦海平坐在沙发另一头,十分惬意地靠着,表情十分到位,将将好地融合了惊讶与好奇:“哟,你还不知道呢?就你拍戏这几个月,大哥不知道从哪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