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一剎,我突然感到手里的东西震颤起来,里面有什么咔咔作响,甚至一瞬间盖过了浪潮的声音。我将它掉了个个儿,紧盯着它,看到指针在动。
每动一下,它转过四十五度,同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巨响。
我飞快地猜想着它在暗示什么。指北针的指针没必要旋转,除非它在发挥另一种作用,譬如表针——而统计时间实在没有意义,除非它在暗示某个时间点的到来,譬如“转过一周”这种可计量的时段——它已经在表面上转够一半,离我的身后,也就是它的原点还有四下——
我把目光扯离了指北针,在这短短的几秒内搜肠刮肚地寻找灵感。
但那种不安在此时更加明显了:这回我终于知道了它的来源。
我四周密集的人群纹丝不动,半点也没有被我这里的声响吸引到,仍旧一齐翘首望着我视野之外的那片海。那是一种彻底的静止,连一点无意识的小动作、一丝多余的吸气声都不存在。他们的姿态仔细看上去略显僵硬,如同血肉里被灌进了某种硬邦邦的模具——或者说,如同一种死亡般的僵化。
那指针的四下比我想象中更快走完,仿佛一种令人心慌意乱的鼓点,由法官的鼓槌奏成,坠下有关命运的裁决。天穹在这有序的奏响里越来越粉得令人晕眩,我只来得及把指北针丢进兜里,转身想要从“人群”中尽快穿过去。我意识到,无论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我都得加快速度,起码不该逗留在原地。
但我还是无可避免地对着迎面而来的场景停顿了一刹。
在唯余海浪冲刷的寂静中,我目力所及的所有人的头颅,都在整齐划一地向我这里扭去,以致于我终于能在此刻看清他们的眼睛:色泽各异,死气沉沉,非常漂亮——
没有瞳孔。
他们同时缓缓地提起嘴角,那种毫无感情、循规蹈矩的笑容哪怕在我背后看不到的地方也是如此迫人,阴冷而庞大地结成了一片。有一个人的手里出现了一把刀;他后面很多人的手里都出现了一把刀。头顶的天空已经过于粉了,甚至于泛出一种淡淡的红色,把这里令人脊背发凉的一幕荒诞地衬得无比柔和。
“不对,不是柔和,”我看着这场别致得像是日出的日落,以及还在转深的天幕,无奈地想道,“是血的颜色。”
☆、第三十四章
情况真是再糟糕不过了。
遵循测验的规定,我身上连一张多余的纸都没有。
我第一反应是朝指针对应的方向狂奔。手里的卡戎替我架住了迎面而来的头几刀,但我的后背似乎被一个带电的咒语打中,麻和痛登时泛进了骨子里。我借势就地一滚,头脑反而清醒了许多,意识到一昧前冲绝不是个长久的主意。
“这片区域真的有所谓出口吗?”我想。
我肯定需要一个计划的。比如合理地分配体力,好让我在脱离人群前不至于筋疲力尽地先行倒下。但我在这黑压压的一片中应接不暇,只好先尽可能地避免受伤。
我的刀刃撞上了袭来的又一击,那人手中的长刀在僵持中被我逼得向后倒去,但他的身体固执般地不肯退避,我便眼看着他那刀尖歪斜地扎进了自己的喉咙。被凿开的伤处很快喷出一大股鲜红的血流。我提前闪开了,那血大约浇上了我身后偷袭者的脸。我趁着这个短暂的空当,用右手指尖刺破持刀手臂的皮肤,划出“虹刺”的符纹。
耀眼的光锥向四方绽裂开,朝我身边一周人弹射过去。最初中刀那人的脖颈已经皱巴巴地耷拉下来,无神的圆眼珠仍定定地锁在我身上。一支虹刺贯穿了他的胸腹,正由红色成褪黄,再褪成绿和紫。
我闻着盖过了海风咸味的血腥味,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掐过那死人的腰狠狠抡了出去。有几个围攻者被撞得跌在了地上。他们捂着各自流血的地方痛号着,一时间像极了人的情态。
我跪到地面上,蘸着自己左臂尚未干涸的血,在脚下画了一片“黑荆棘阵”。借机喘息片刻,便从地上弹跳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应用五年级学到的阵法。维持它所耗的魔力甚巨,但它在这时的情况下有着其它多数阵法难以企及的优势——它可以随着画阵者移动。我每奔出一步,黑色的魔法荆棘就贴着我的脚后疯狂生长,将我背后的偷袭阻碍在尖刺的屏障之外。我终于不必手忙脚乱地兼顾所有方向,于是在咒语和刀的交替使用间潜心梳理线索。
“生”的方向究竟将有什么出现?我并不相信那是一扇最终通往外界的大门。一至两天的测试时间不会都耗费在与这群人的厮杀上——哪怕是最强壮的刀者也无法在如此密集的围攻下支撑这么久。那个方向应当有着某种转机;能让人逃离这一成不变的平地,密密匝匝的人群,进入到下一个步骤。
我用腿将另一个人当胸踢飞,借着下一踏的力道向上跃起。我在那一瞬间得以从那些黑色的头顶上望过去,窥见了这地方的一角真容:这里实际上只有一方广场那么宽,所有的人头都聚集在我身处的这半边,留下另半边无人问津的光秃土地。苍白的海水环绕三面,一下又一下地拍击着海岸,在粉得泛红的天底显出一种荒谬的诡谲。空旷的地表朝我前进的方向无限延伸,远处的地平线上似乎矗立着一个小小的柱形物,尖顶上辍着一点不同寻常的黄色光亮。
“对了,”我脑内灵光一现,“那是之前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