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是个清水衙门,老监正苏世玉负责主持日常观测天象,编修历法。跟朝内六部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每届举试遴选的人才要么本身就有关系背景,只要考得名次便会有人安排入六部之中,从此仕途平坦青云直上。
要么就是寒门子弟被几方拉拢,挑的些值得培养的好生栽培,待到羽翼丰满足以成为一大助力。
党争一事在庙堂上从未断绝。
不过钦天监这种门可罗雀的地方,倒成了难得的僻静之地。
因为没有实权,便没有利用的价值,也就没了拉拢的必要。
老监正苏世玉自得其乐,远离了利欲熏心乌烟瘴气的地方轻松自得,不会被人情世故牵扯,活的舒心惬意。
天气渐凉后近些日子更是阴雨连绵,沉闷阴冷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今天终于放了晴,一连几天的细雨冲洗空气都干净的好闻了许多。
老监正苏世玉叫人搬了把躺椅放到前门口,身上批了条羊绒毯子晒太阳。
屋里的三个年轻弟子还在演算历法,大弟子宋知命去了敦煌,眼瞅着也该回来了。
苏世玉打了个哈欠,偷的浮生半日闲呐。
“苏先生这里真是清净,早该来打扰几次。”
忽然有人进了门内,苏世玉睡眼朦胧突听见有人说话吓得差点从躺椅上翻滚下来。
睁开眼挺直了身一看,呀呵,真是稀客。
说话的空客人已经走进院子里到了阶下。
来人穿着平常百姓常见的素色粗布衣袍,头顶士子冠,须发灰白,身形还算高大就是一张脸干瘪的厉害,沟沟壑壑像极了烤熟的梨。两条剑眉,下面一双不大的眼睛目光锐利,如同巡捕猎物的苍鹰。
老人站在那里便是不怒自威,看起来便不是那种和蔼可亲的长辈,只能是性格古怪的老头。
老头手里还提着一食盒。
“王首辅大驾,门内也不知通报一声,真是没有规矩!”
苏世玉掀开毯子起身到台阶下行了一礼。原来这个干瘦的老头就是当朝宰辅,位极人臣的王明阳王大人。
“呵呵不碍事,没那些繁缛规矩,就是过来说说话。”
王明阳在前走上台阶,屋里弟子听见动静也赶出来,一边接过了王首辅手里的食盒,一边搬来凳子和矮桌,又泡了壶热茶放好。眼前这位可是当朝宰辅大人,一般人别说见着,光是说起来都要竖着大拇指。启元取旧唐代指,建国是靠了兵将之功,可立国至今国富民强百姓安居,那可就是王明阳王大人的功劳了。
“钦天监门院冷清,一直鲜有人来,门内也就懈怠了,不知道跑到哪里,等回来一定好好教训。”
苏世玉让人收了躺椅,也坐在凳子上。
“太安皇城处处繁华,唯独缺少能让人清净的地方,苏先生这里难得安静,没那些上下规矩也好,让人自在。”
王明阳看似有意避开谈论庙堂,连称呼苏世玉都一直用先生二字,不去提起监正太史。
“王大人身居重位,操劳国事不得空闲,自然觉得钦天监闲适舒服,下官能力有限,只会观天象编历法,难为国君分忧每每想起便会寝食难安啊。”
“苏先生过谦了。”
门内弟子把王明阳带来的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碟柿子饼。
一壶热茶,一碟柿子饼,两个没甚交往的朝堂老臣,王明阳位高权重,苏世玉无欲心安。
“这是城南的柿子树林里下来的柿子做成的柿饼,介甫在家晒了好些,心想前来搅扰总不好空手,就带了一点。”
“令公子是整个太安城所有权贵人家公子哥儿里性子最淡泊的一个,一身才学却耐得住寂寞不去考功名不去赴仕途,钟情饮食山水,很有名士风范。”
王明阳有一个独苗儿子,王介甫,老爹是当朝人臣之巅峰,他自己也有些学问本事,按理说有个这样的老爹在朝堂里铺路,王介甫只要愿意到哪儿都得被人供着。不过他却在家里安心的当起了只问吃喝玩乐的甩手少爷,且一当就是二十多年。
“苏先生不必往我脸上贴金,介甫是我王明阳的儿子,不许染指朝堂是我的意思,他有些才学不假,可还远没到能经略治国的水平。”
“倒是苏先生门下的大弟子宋知命,被苏先生刻意按下头颅不得显其锋芒,打磨至今似乎也该到了雄狮出笼的时候。”
王明阳话锋一转却提起了远游敦煌的那个弟子宋知命。
苏世玉哑然一笑,难怪王首辅这个贵客会来钦天监这样人气稀薄的地方。
“也该回来了。”
头顶上放晴的天空飘着几片白云,湛蓝的颜色看起来很舒服,也很高远。苏世玉念叨了一句。
“陛下出兵帝沙佛国,到了今天已经过去两月,时至今日还有人会不时提起,说陛下此举有失仁德。当日殿上满朝文武几乎都有意劝阻,唯独兵部尚书,苏先生没有出声。”
王明阳思维跳跃极快,上一句还在说宋知命的事情,下一句却又讲起了两个月前甚嚣尘上的灭佛一事。
苏世玉年岁较王明阳还要稍长,不过对待眼前这位仕途宦海上的后辈仍然恭敬。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下官主管天象历法,对朝堂经纬就太过稀松了。不过当今陛下乃是千古明君,他执意要这样做也有他的用意吧。”
“王明阳为官四十六年,其中前三十年一直在户部吏部,近十六年到了中书省,启元财政盐铁税收粮漕物运,权衡度量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