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神,实在不像是长年久病的人。
那天,任定邦在小儿子房里待了一个早上,午饭也是在那里用的。
走出来的时候,任定邦扶着楼梯把手,跟着他的仆人听到任大老爷嘴里喃着——
“唉……这是命啊……”
任定邦从那天起真的明白了,他这三儿子实实在在不是一般人。
但是,在瞧见任潇云靠在软椅,慢条斯理地服下那十几颗药丸,他又觉得,这儿子是真的不行了。
只是,任定邦也万万没想到,他比这小儿子,还要快、还要突然地离开人世。
任定邦死之后,当家作主的却是王太太。
她把权力紧紧地拽在自己手中,而真正的任家大少任潇洋当了个有名无实的副总,最让人意外的,是任定邦先前为防意外留下的遗嘱中,曾明言任家三少任潇云为任氏总经理,手中持有股与母亲王瑾柔为相同百分比。
这事情任家大少表面上瞧不出,心底实际是不乐意了——这也不假,外人也觉着这里头有什么猫腻,怎么权力都往王家人手里去了,真正有为的任家大少只拿了百分之十的股份,任家二小姐还有百分之五,这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
在那一段期间,任家似乎一直弥漫着一股诡谲危险的气氛。
而这僵化的原因,就在于任潇云频繁地出入任氏办公大楼,虽说不一定露面,时间也不定,看去随意,可做出的每一件事,没有一件是不让人震惊的。
然而,兄弟之间并没有正面冲突,一切都处在一个堪称其妙的平衡点。
打破僵局的,估计就是在任三爷二十出头,原以为控制得当的病情突然恶化,一般人那叫病来如山倒,放到这任三爷身上,那真是一脚踏进了棺材里,入了医院,住了一年,情况却是越来越不乐观。
一直到主治医生提出放弃的想法时,任氏主权者任夫人终是泪水决堤——这是复杂的情感,除了作为母亲的,似乎还有其他更多的因素。
只是在所有人都以为任三爷到底是躲不过的时候,他又奇迹似地活了下来,甚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最适合的骨髓捐赠者——这是一个长期的保障,他的生命得以延续下来。
他人或许不知道,可任三爷本人对生命有种奇异的执着。
若放到常人来经历这二十几年,怕是宁愿直接死了,也省得这般折腾。
这任氏三爷想法却是不一样,他算不上积极就医,却也极是关注自己的身体,于是,就这般苟且喘息地走了过来。
而他修养了好长一些时候,回到任氏主宅,这在任大老爷死后还有任筠雅出嫁之后显得更加冷冰冰的大宅似乎增添了什么。
那是任家的小少爷。
如果说有什么是能吸引任三爷的目光的,估计就是那些健康的、充满活力和奔放的生命。
任三爷和任家大少的感情不见得好,却意外地喜欢逗弄那才几岁的小侄子。
说是逗弄,确实是如此。
任三爷早前是鲜少从房里走出来的,而家里多了个孩子之后,这冷冰冰的主子平白多了股生气,笨拙地抱着哭泣不止的小侄子在院子里走动——好在这不是个白胖的大娃娃,要不然真要把任三爷的腰给折了。
叔侄俩的感情确实不错,任夫人看在眼里,对大儿媳的态度也稍好了点,只说:“三儿难得有上心的,日娃就给他照看几日也无妨。”
这些话就跟儿戏似的,林子馨低着头,却也找不到话去辩驳。
她是个病人,有精神病的病人——要真说,她比任三爷更没有正当理由去亲自照顾自己的儿子。
然而,这和谐的日子也没有多久。
大约是一年左右,任家主宅出了件大事。
确实是大事。
若要说任三爷这看过冷冷冰冰的半死人能有什么脾气,在这一天可说是完完全全地彰显出来了。
任家小少爷已经三岁了,一脸惊恐地被母亲揽在怀里,咬着拇指疑惑地看着前头。
任氏三爷一张脸惨白得吓人,对头坐着的任家大少任潇洋和任夫人的脸色,也同样好看不到哪儿去。
任潇洋第一个跳出来,脸色铁青地说:“三弟,你不能这么做,祺祺是我儿子。”
任三爷突然站了起来,他似乎不曾这么用力地说话,眼神锐利凶狠,从发声器出来的零碎话语,集结成了一句话。
——你不配。
这是什么话?
任潇洋脸色一变,他突然觉得自己害怕这个将死的人,显得可笑,张口硬声说:“我不配?那你呢?你凭什么?任潇云,你才是最大的受益人!”
任三爷抓着杖子的手动了动,他的意志似乎更坚定了——他要争取任祺日的抚养权!
两兄弟突然大吵起来,就是任夫人也插不进一句话。
吵到最后,却是因为任小少爷的哭声给打住了。
任大少爷和任三爷同时看向了那抓着母亲裙子哭泣的小孩儿,任三爷的动作这会儿倒是比什么时候都迅速凌厉,他喘息着走过去弯腰用力地抱了抱孩子。
任潇洋冷着一张脸,突然唤了一声:“祺祺。”
父亲的声音还是不一样的,小孩儿立马就抬起头,沙哑地叫了一声“爸爸”。
“祺祺,过来爸爸这里。”
不知是不是因为亲父子,旁人怎么样也比不上的。
任三爷清楚地感受到小侄子在自个儿怀里用力地挣动,他不由得搂得更紧,几乎是不愿放开了,结果小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