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眼终于重见天日,阮岚却竟然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尹辗治好了他的眼睛,可如果没有尹辗,他也不会瞎,他也不会浑浑噩噩地被囚在皇宫一事无成。
忽然一声叫喊打乱阮岚思绪。玉公公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跌跌撞撞道:“大人!不好啦!大人!”
阮岚暂时不想让别人发觉自己已经能看见,便垂眼道:“公公,这么冒冒失失的,发生何事?”
玉公公弯着腰大口喘气,满脸通红,道:“奴、奴才方才瞧见,一群人围着御花园的水井不知、知道在干什么,就好奇,所以,奴才也上前、跟着看,谁知……这水井里竟然有一具女尸!”
阮岚一惊:“女尸?”
玉公公连连点头:“是呀,就在、在咱们平常去的那一处御花园的水井。看那衣着应、应该是名宫女。”
阮岚道:“除了衣着可还看出什么?”
玉公公的声音颤抖着:“有人认出来那是芙蓉殿的宫女……可是她的身体都在水里泡肿了,漂浮的头发遮住了脸……根本认不出来是谁。”
阮岚微微蹙眉。
芙蓉殿是卫婉嫔的居所,如果女尸真是芙蓉殿里的,那么自然是卫婉嫔的侍女了。这事虽然和阮岚并无关系,但阮岚心中隐隐觉得不安,他对玉公公说:“陪我出去瞧瞧。”
这些天每日午后都会下暴雨,下完一阵就停了,地面上湿滑,有时还会踩到几片被雨水打落在地的花瓣。
可能是刚下完雨的缘故,天色看上去极灰,可门外的光线在一刹那却刺得阮岚眼睛生疼。
阮岚不敢抬头平视四周,他怕旁人发现他已经复明。于是阮岚低头看着路面,两眼无神,仍像看不见路的样子,被玉公公搀扶着。
哪怕只能看到地面上的青砖,内心依然激动万分。每铺五块白砖便会铺一块刻着牡丹花纹的彩砖,路面最两侧会有蓝色条纹加饰,御花园及御花园附近每条路,寸土如此。这是他走了二十余年的路,也是他双眼复明后走的第一条路。
荷玉轩离御花园不远,与御花园极为偏僻的一角相邻。而那偏僻一角平日里几乎只有阮岚和一些路过的宫人会来。
偏偏,那名宫女在这儿投了井。
阮岚和玉公公到时,人群已被散开,那女尸被捞了上来,运到别处去了。只有两个侍卫在井边驻守。
阮岚却没有停步,他直直地走了上去,然后假装被台阶绊了一跤撞在井口。
他双手扶住井口湿漉漉的石沿,朝里面匆忙看了一眼,便被跑来的玉公公稳住了身体,玉公公惊恐道:“大人!您怎么了!”
“无妨。”他拍了拍手掌,抖掉上面的石渣,“只是不小心绊到了台阶。”
玉公公慌张道:“大人……您、您撞倒那口井了!就是刚刚装着女尸的那口井!太晦气了,这口井一定有古怪!”
其中一个侍卫被吓了一跳。目下已是傍晚,天气阴冷,本来站在这口刚死过人的井边就已经战战兢兢,突然一个人毫无预兆地朝这口井冲过来,任谁也会吓破胆。这侍卫现在看到阮岚两只眼睛没有什么神采,心中才了然,顿时有种被戏弄了的感觉,不由得怒气横生,他举着未出鞘的铁剑呵斥道:“瞎子就不要出来瞎晃悠,这是想吓死谁啊!闲杂人等不许靠近,否则杀无赦!”
玉公公听到开头就忍不住了,若不是阮岚拉着,他早就跳起来指着这人高马大的侍卫骂了:“你这人怎么说话……”
阮岚拉着他的袖子劝他:“公公。”然后给那侍卫弯腰做了个揖:“实在对不住,我们这就走。”
玉公公愤愤然地被阮岚扯走了。
离远了些,玉公公仍然满脸怒气:“大人,这破侍卫真是脑子坏掉了,看我怎么去皇上那里告他的状!”
阮岚摇头:“无事,公公何必与小人置气。”
玉公公一听,紧皱着眉头的脸一下子乐开了:“嘿,大人说的对,他是小人。我们不跟他计较。”
阮岚说:“公公。这名落水的宫女是如何被发现的,可否与我说说?”
玉公公想了一会,答道:“我也是听那些宫人传的,不知听到的消息对不对。今日午后,一名宫人受一位嫔妃差遣前往南门,谁知,正路过此地时,突然下起了倾盆暴雨,她便躲在凉亭下躲雨,无聊中她往那假山下望了望,这不望还好,一望就看到假山旁的水井中竟漂浮着一具女尸。听说那宫人吓坏了,当场便晕了过去。又有人路过时扶起她,这水中女尸才终于被大家知晓。”
阮岚点头。
他细细沉思起来。刚刚朝井中望了一眼,除了粼粼水波泛着白光之外,什么也没有。
井水并不深,以他现在的目力,除非是什么太过细微的东西,他应该都可以看得见,最多只是看不清晰无法辨识罢了。
不过一日提刑司那边便出了结果。
“这名死去的宫女名唤莲芳,果然是芙蓉殿里的侍女。尸身上浮肿发胀,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尸体上的伤口。仵作打开她的嘴巴……发现她的喉咙溃烂,露出一个小洞,从小洞里可以看见……”
“看见什么?”阮岚问玉公公,“怎么不说下去了?”
玉公公嘴唇打着颤,吞了吞口水,才继续说道:“可以看见……其实这名宫女其实只剩下一个皮囊了!肚子里五脏六腑已然消失,都没有了!”
阮岚一惊,心想:如果身上没有伤口,那么这些内脏必然不是被剖膛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