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流根本不是被修真正道害死的,而是被阎血月暗算而死,阎血月借着风子轩的信任,愚弄了他。
阎血月想要的是风子轩的身体,作为邪念的载体,将冥王殿继承下去。
他一直恋慕的濯流,是真的疏远了他,而不是什么纸偶。
他一直想要保护的风门,却因为他而被正邪两方埋伏袭击,孙五受到洪水咒攻击而神志不清,一直没恢复过来,张三也在与天家的争斗中被人暗算,瘸了一条腿。
他一直信赖的恩师,阎血月,则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世间还有什么可爱、可信、可期待的了吗?
没有了。
麻木的心从中间碎裂开,发出清脆的响声。
失去一切希望,风子轩反倒变得轻松,他可以放开手脚与阎血月一战,因为他不再害怕了,他不再害怕失去,他没什么可以失去了。
更何况,就算他死在这里,灰飞烟灭,也不会再有人为他伤怀。
所以,他可以放手一战,即便同归于尽,也好过苟延残喘。
痛苦是有尽头的。
尽头就是顿悟。
但顿悟之后又是什么?成神吗?
风子轩仿佛在一片刺目的光芒中,看见脱胎换骨、成为武神的自己,缓缓走出旧日的皮囊,忘却一切,抛弃一切,发出撼动天地的一击——
巨大的黑蛇在那一击中溃散,地面上的修真者们为他战胜邪念而欢呼,他阴差阳错挽救了修真界,然而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从空茫中来,自空茫中去。
无休无止的,只有空空如也。
破碎虚空之后,他站在光明之中。
周围太亮,以至于他想不起来,濯流到底是谁?他们过去发生过什么?他为什么要悲伤?又为什么要怀有希望?
曾经刻骨铭心的事,仿佛浸了水的宣纸,上面曾经用心一笔一划勾勒过的字迹,全都湮没涣散了,模糊得辨认不出形状。
他看着这些模糊不清的记忆,心中毫无波动,信手抓起它们,揉碎,落入风中,再寻不见一丝痕迹。
可是周六呢?
站在光芒里的风子轩心里发出疑问。
他想起了这个名字——周六。
这名字就像引线的一头,只要握紧了它,就能找到空茫迷宫的出口,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那不是濯流。”
周六从床上的人心脏中取出一片纸偶,随即,一阵风起,吹散点点荧光,假濯流随风散去。
“那也不是天钧。”
当洪水咒来临,周六召唤出飞剑,他的御剑技术还不太成熟,摇摇晃晃地驮着孙五离开危险的定风石。
“阎血月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他只是想要你的身体,作为邪念的载体!”
在冥王殿里,周六直截了当地拆穿了阎血月的真面目,不仅如此,还设下法阵,将突遭变故、心绪一片茫然的他拖走。
“我相信你,无论什么时候,我都相信你。”
从花苞里出来,看见他和“息玉”内讧的周六,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周六……
风子轩捂住额头,他感到头痛欲裂,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他从来没见过的经历出现在他脑袋里,而且那么真实,仿佛——没有周六的那一边记忆,才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
而周六就像一个美好的幻影,附着在冰冷现实的表面,将每一处绝望的断崖,变成和缓的斜坡,每一次的绝望,都因为有周六在身边,而峰回路转。
唯独最后,他没有变成武神。
“风子轩,给了你这么多时间,你还没有变成武神。”
神明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风子轩却感觉到了谴责的意味。
变成武神?为什么要变成武神?
假如变成武神,就意味着要是去一切,他希望永远没有变成武神的那一天。
武神固然威风八面,受到修真界的尊重与追捧,他年轻的时候,也曾在演武场上大发宏愿,说有朝一日定成武神,那时候,他心里还存着争强斗胜的心思,想在濯流跟前挽回一点颜面。
然而,时隔百年,他的愿望早就变了。
他想要成为庇护者。
庇护风门,庇护那些和他一样因为天赋不行而被排除在修真正道之外的废柴。
更重要的是,他想保护周六。
变成武神,不再是他的执念……
变成庇护者才是。
风子轩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不再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