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雀府金丹孙清也有一桩福缘,是那枚令牌咫尺物。
陈平安欲言又止。
孙道人看了眼这个年轻人,笑了笑,于是陈平安埋在山中的那两个包裹便坠落在脚边,
饶是陈平安这种脸皮不薄的,也有些脸红了,只是没耽误他弯腰捡起,斜挎在身。
孙道人好似洞察人心,也可能是未卜先知,“陈道友你这山泽野修和包袱斋,双重身份,都当得很是风生水起啊?”
陈平安赶紧说道:“借孙道长的吉言!”
管他娘的,说不得道门老神仙有那一语成谶的神通,自己先应下来再说。没有不亏,有了稳赚!
孙道人觉得有点意思,笑道:“修道之人,心境如此破碎不堪,比那修修补补的长生桥还不如,你到底是东一锄头西一担粪的庄稼汉子,还是修习长生久视之法的练气士?不是贫道境界比你高,便要对你指手画脚。实在是你这心路,大道也有,可惜岔路太多,崎岖蜿蜒,你这么继续走下去,便是当了浩然天下的剑仙,也很难做到一剑斩断因果线。越斩越乱罢了。”
陈平安无奈苦笑:“只能慢慢来。”
孙道人问道:“心里边不会觉得不痛快?”
陈平安想了想,“理当如此。”
孙道人摇头道:“那你真该多读一读道门典籍,学一学什么叫虚舟蹈虚。”
孙道人随便挥了挥袖子,云雾散乱,又渐渐静止,然后问道:“世道变了吗?”
陈平安默不作声,认真思量此中深意。
孙道人一跺脚,大地震颤,“是不是觉得这会儿总该变了丝毫世道?”
陈平安想起先前孙道人所说一语,天地自会修正人事,便反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孙道人所要展露的一个大道理,其实与陈平安一直坚信的某种根本想法,是背离的,但是陈平安愿意多问多想。
孙道人有些赞赏神色,点头道:“对喽。”
陈平安一头雾水,都不晓得自己对在哪里。
孙道人已经岔开话题,“不问一问那一剑到底出自何人之手,竟然能够让贫道师弟都身死道消?”
陈平安摇头道:“不敢问,孙道长说了我也不敢听。”
孙道人点头道:“很好。你不问,那贫道就要问你一问了,修道之人,何谓小心?”
陈平安这一次没有犹豫,沉声道:“对天地怀有敬畏之心,将自己视为生死大敌。”
孙道人停顿片刻,哈哈笑道:“好嘛,外边大天地,人身小天地,都给你齐全了。谁教你的这么个大道理?”
陈平安说道:“自己瞎琢磨出来的,就像孙道长所说,道理太大,就会空泛,很多支撑起这个道理的小事上,我做得都不够好。”
孙道人有些感慨。
当年师弟也是差不多的想法,总说道法高远且大,必须从细微处入手,不然随着世道变迁,风俗更换,别说是本脉道法的根脚会摇晃,便是那座白玉京都要经不起推敲,起得越高,倒塌之后,贻害无穷。这位师弟如何想,毕竟有那“修道养德”的道法根祇在,没人可以指摘半点,所以这不算麻烦,关键是师弟身为道门剑仙一脉的关键人物,做了许许多多不该他来做的纸面文章,师弟那些落在天下眼中的大事壮举之外,在这期间,其实又有一件小事始终在做,那头喜好炼山的妖物,其实被一头化外天魔寄居而不自知,师弟便试图将这头化外天魔以道化之。
只可惜白玉京某个脾气不太好的,破天荒身穿法衣,携剑访道观。
不但如此,师弟早年悄悄收取的关门弟子宋茅庐,一个横空出世的人物,哪怕在他这个师伯眼中,也是惊才绝艳的存在了,打造出一座类似中土龙虎山的道脉,声势鼎盛,最后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所幸这位师侄的几位弟子,在孙道人离开青冥天下的时候,混得都还算不错,各有道脉旁支一直传承下来。
在家乡那座青冥天下,道祖座下的白玉京三位掌教,负责轮流执掌白玉京,往往是道祖大弟子坐镇之时,天下太平,纷争不大,十分安稳。
道祖小弟子陆沉坐镇白玉京的时候,则群雄并起,乱象横生,但是乱归乱,实则生机勃勃。
轮到那个道老二从天外天返回,好嘛,上五境修士,死得极快极多,不唯有白玉京之外,鸡飞狗跳,白玉京之内,也会死。
孙道人环顾四周,伸出手掌。从四面八方,众人眉心处掠出一粒幽绿萤火,如那传说中的水中火,除了陈平安和狄元封、詹晴,哪怕是柳瑰宝、孙清和白璧都不例外。
孙道人笑道:“有些事情,知道了不好,在怀潜开口求死之时,这些人都会忘却记忆。接下来,贫道留给你们的宝物机缘,不多不少,就当是这些人的既有机缘,贫道估摸着又要来一场人心较劲了。”
孙道人问道:“你要不要拦上一拦?帮着大家求个和气生财。”
陈平安摇头道:“就只是看看,因为没必要拦。”
孙道人点了点头,地上那部破书便飘荡到陈平安身前,“那就再多看看人心,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本书,落在别人手上,就是个消遣,对你而言,用处不小。”
陈平安将那本书收入袖中,道了一声谢。
孙道人笑道:“修道之人,修道之人,天底下哪有比道人更有资格说道的人?年轻人,道法很高的,值得多看看。”
陈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