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冷青翼身子猛然一震,又顿了顿之后,接着说道:“当年殿下面对南宫月虹的哀求时,是不是也一句心意已决?然后眼睁睁看着暖暖,为国捐躯矢石间?”
“你好大的胆子!!”随着一声呼喝,赫连戗穹被人踩踏在最为忌讳之处,狂怒暴躁之下,竟是抬起一脚,踹在冷青翼微微颤抖的肩膀之上,冷青翼一声闷哼,彻底倒了下去,“这是本王忌讳!塔达努没和你说吗?!就凭你这句话,本王便能立刻斩了你!”
“所以……咳咳……殿下并没有心意已决……”冷青翼试着撑起身子,几次努力后,终是再次跪伏起来,依旧垂着头,掩着面目,看着又是狼狈了几分,可那话语间仍是不知好歹,不求饶不退缩,“殿下还是殿下,不过累了倦了乏了……也想要任性一回,荒唐一回……那些压在心口的,太苦,苦不堪言,无人知晓理会……不许别人提来……自己却是每日以鸠毒提醒自己不要忘却……殿下,眼下南宫月虹尚会说‘错过一时,或者就是一世’,可若殿下再次一意孤行,舍了民族大义,毙命于南宫月虹面前,在下敢说,以那南宫月虹的刚烈性子,定然不是一世,而是生生世世再不会原谅殿下!如此地狱黄泉,两缕孤魂兜兜转转,再不相遇……”
“……”赫连戗穹以袖掩口,身子踉跄而退,退到桌椅边,颓然坐下,本性非烈,这些话语下来,情绪已是平复许多,袖口上又沾染了熟悉的红,眸子里满是落寞,“眼下已是僵局,对方抓住要害,除了本王亲去,无他法解救人质……难道还要本王再次眼睁睁看着,与五年前相同之事……”
“人,一定要救……但不是明日。”冷青翼隐着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松懈,唇角也勾起笑容,终是过了第一关。“事有巧合,当真太巧……那日,阿罕护送南宫月虹和小怡途中遇袭,本是击退了对方,可偏偏阿罕受小怡之托,原路返回,是道义使然……见到有人闯入红釉小筑,带走了在下,那些人,是景阳王府的人……这或许是个巧合,在下当时以为是景王爷得了消息,找到了在下藏匿之处,现在看来,便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话不必多说,已然到位。
“没有证据,不足以说任何事,在下也非三头六臂之神人,不可能一语道破纷繁复杂的关系,殿下要给在下时间……可是,南宫月虹和小怡,等不起。”冷青翼继续说着,思路清楚缜密,无任何破绽,“对方尚不敢伤人,除了对殿下有所图谋,多少也要顾及右相……即便两人已是断了父女关系,但血亲仍在,所以殿下暂时可以宽心……明日之约,必须要有人去……阿罕去,阿罕易容成殿下去,要做的事不是救人,而是见到人……见到人,跟踪而至关押之地……”
“可本王与阿罕身形不似。”赫连戗穹顺着冷青翼思路去想,便像是眼前豁然开朗,柳暗花明。
“正主绝不可能出面,小喽啰哪有机会见过殿下本人?最多不过画像……”冷青翼像是不想再多说,又或者是累了乏了,不愿再多说,“想必殿下已是明了在下意思。”
“……”赫连戗穹渐渐平静,看着眼前之人,心下又有了另一番评价。
屋子里静了下来,直到一双精致布靴再次来到眼前,赫连戗穹弯了腰伸了手,扶着冷青翼起身,“冷公子,多有得罪,还请……”
话说不下去,只因地面一滩深红血迹,被扶起的人脸色白得几乎透明,脸颊一道红痕,唇角血迹斑斑,胃腹间立着四根银针,虽不知何用,但定是强止伤情无疑,难怪分明伤重病疴,却全然不见颓势,咄咄逼人的势头锐然夺目。
“殿下言重了……”冷青翼吃力地笑了笑,努力稳住身形,“殿下宅心仁厚,是部落之福……在下竭力而为,却也是有求于人……那么,如今在下可好向塔达努将军交代了……”
“你们十日之约,已有听闻,本王心有敬佩。”赫连戗穹面上不掩羞愧,“冷公子劳心劳力,本王还要拳脚相待……”
“在下冒犯……殿下又何必自责……”冷青翼推开了赫连戗穹的搀扶,勉力作揖,“夜已深,殿下尚需部署……在下就不打扰了。”
“……”赫连戗穹收回手来,也不婆妈勉强,还冷青翼坚强独立,“休息一夜吧。”
“好。”冷青翼吃力缓行,推门而出,唇角一抹笑意,心中对赫连戗穹一番赞叹,有王若此,真正百姓之福。
风雨中,阿罕仍是站着,等着。
看着冷青翼出来,上前为他撑开了伞,想要去扶,半途还是收了手。
“扶我……去莫无的房里……”那一脚带着怒气和内力,也不知道左肩的骨头断了没,只觉生疼生疼,那胃腹间止痛的银针,之前倒地虽是下意识地让开,但仍是无可避免刺穴更深一寸,渐渐失了效用,此时更是收了去,免得碍事,“疼得厉害……怕是再逞能……也走不到……”
“冷兄……小冷……”阿罕扶住冷青翼,感受着他因疼痛不适而不能抑制的颤抖,说不出半个字来。
“没事……”冷青翼笑着,像是今夜该有的月光,“我就是去看看……塔达努将军有没有……守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