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毕竟连自己都于心不忍。
纪韶云撇撇唇角:“那好罢。”
柳断笛歇下心思倚在一旁,透过帷裳边角,望着那残缺的集道,暗暗自嘲。
再美好的尘世,也总会衰败的罢;再合适的两人,也终逃不开错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上)
三月初至,苏偃一行人便动身前往治洲。临别前皇帝亲设家宴,宴请诸位随行的官宦大人。
相比之下柳断笛竟算是较为清闲的一类,祭文大致拟好,交予皇帝审批过后方能了事;四处贡上来的祭品亦是提前送去治洲除秽,万事筹备已全,只待登程。
皇帝授宴结束,苏偃等人在一片哄祝声中出了京城,气派至极。
与往常不太等同的则是,此次换柳断笛骑马跟在苏偃身后,而苏麟与纪韶云几人都随着诰命夫人们一样,窝在马车中。
大约是苏麟想陪着纪韶云罢,柳断笛想。
因是时间宽裕,一路上也轻松不少。苏偃沿途都在观察柳断笛,见那人的确安好,才稍稍放下心。
从京城行陆路到治洲,总共途径四家驿站。顾风早就放了消息出去,吩咐好生照料,驿站老板自然不敢怠慢,周全之余也丝毫不仓促。
走走歇歇了近五日,苏偃等人便抵达治洲府。
治洲知府霍宁达携千金霍九歌摆宴迎客,遂又引众人去西面厢房休憩。
翌日一早,柳断笛便同苏偃一齐参加除秽仪式。
场地与祭天均在治洲北郊处举行。所谓除秽,则是上跪天灵,下敬地鬼,除去身上不祥之气。
仆从侍奉众人净手,苏偃点了三炷香端正插入香炉中央。香炉四周摆置着祭品,多为生物,从腹部剖出五脏六腑后放入器皿内,血渍清晰。
柳断笛轻轻皱眉,一阵阵血腥味涌入鼻腔,即得压下反胃的感觉,又不免替那些祭品不忍。几个时辰之前还活蹦乱跳的小东西,现下却躺在这里一动不动。
“一跪皇天——”礼监尖音道。
众人随声,俯身而拜。
蓦地卷起一阵凉风,似乎是将腥味吹散了些,柳断笛本欲放松,偏偏凉气不肯放过他似的,有唤醒胃疾的趋势。他已然隐约感到那处在蠢蠢欲动。
柳断笛无奈地咬咬嘴唇,只盼能将这除秽仪式早些熬过去。
“二跪祖灵——”
柳断笛随众人行礼,脑中不禁闪过千万思绪。三月初十便是祭祀当日,苏麟已然给了明示,要自己有所行动。
柳断笛并不怕苏麟指谪迁怒,只是担心自己不动手,苏麟便会谴派更恶毒的角色以代之。
耳旁再次响起礼监尖细的嗓音:“三跪地神——”
柳断笛终是下了决心。
如若苏麟当真那般,自己定会鼎力相助。
不计后果或是牵扯,哪怕苏麟将当年的事昭告天下也无所谓了。
柳断笛抬眼默默地望着苏偃的背影,眼眸中含了几分苦涩。
若你知道了那回事,若你知道你所喜爱的人不仅命不久矣,还早就脏了身子,你还会继续喜欢吗……?
不过,不喜欢了也好。
柳断笛竟有些释然了,唇角勾出一个欣慰的弧度。
虽说私心不希望苏偃一直将自己记在心底,终年孤老;可……又更不希望他由爱转恨。
与其那样,还不如忘记。
苏偃能忘记,能放弃,才是两全其美的选择。
待到仪式结束,柳断笛屏退随侍,一个人躲入林中干呕半晌,眼眶中覆上浓浓的雾气。强压下不适后才返回苏偃身边。
苏偃碍于公务,难得将柳断笛冷落一回。好容易抽眼望了柳断笛,却见这人脸色比之前又难看几分,轻声嘱咐道:“祭天礼朝迫在眉睫,你乃父皇钦点的扈从重臣,眼下万万不可再出任何岔子。”
柳断笛闻言不禁正了正身子,强撑神色:“臣明白。”
苏偃察觉他的举动,若不是场合不宜,恐怕早就揽他入怀。
“委屈你了。”
苏偃如是说。
“四殿下折煞微臣……”柳断笛摇头道:“能为朝尽一分薄力,便是不辱使命。陛下当初点臣为官时,亲自教诲过的。”
苏偃皱眉,暗自有些不爽。这人将礼数君法琢磨的通透,唯独不对自己上心。但目光触上柳断笛眉眼的那一刹,堵在口中的埋怨立即化为乌有,只余温柔。
他道:“你做的已经够了,剩下的交给我。交给我——将一切都交给我。”
柳断笛听得他允诺,胸口平白无故地抽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