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方上回来,刘之纶首先去丰州书院找三位先生——王徵也是进士出身,正在东胜卫考察水利、矿产,他还没见过面。刘之纶对视察的情况喜忧参半,老百姓家家都有存粮,有不少人家还养了猪,今年冬天应该不会饿死人,但丰州的不法之举也是触目惊心,煮盐制碱、开矿冶铁堂而皇之,却从未报告朝廷,而官吏也是鱼目混杂,盗贼、奸商、兵痞乃至白莲教匪充斥其间,归化几乎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归化缺粮,不交屯田籽粒也就罢了,私开盐池、铁厂而不交一分盐税、铁课,真是岂有此理!更有甚者,归化竟敢收容逃犯,前太仆寺主事王登道已被朝廷通缉,居然招摇过市,还伙同奸商私货东虏,如此胆大妄为,官府却无人拿问,大明律法在此形同虚设,本官请三位先生相助,尽快整治归化。”刘之纶急切地说道。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元诚切勿心急,此事得慢慢来,”宋统殷心里暗怪刘之纶多事,捻着胡须说道,“丰州本属化外之地,应设土司治理,朝廷在此开镇太唐突了,至少应该再等二十年,当务之急还是教化。”
“等不及了,大明内外形势逼人,正当整合国力,一举荡平丑类,归化有盐铁之利、屯田之粮,更有强悍铁骑,早一天为我大明所用,早一天消弭内忧外患,本官已下定决心,设科考试涤新官吏,归化读书识字的人少,那就从山西、直隶引进人才,也请三位先生推荐门生故旧前来应考,凡忠良孝子一律予以重用。”刘之纶答道。
鹿善继连连摇头道:“归化汉夷混杂非关内可比,元诚务必谨慎从事,况且你开科取官也须经朝廷诏准,擅自行事乃自取祸端。”
“丰州体制也并非一无可取,大人读过他们的《归化誓约》吗?选贤与能、大政公议暗合《周礼》,设教谕讲解政令、断例,也与太祖皇帝设申明亭宣讲《大诰》相似,还是教化丰州更妥一些。”孙奇逢也劝道。
“顾不上许多了,我既受命巡抚归化,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豁出三年时间整治归化,然后挥斥铁骑给朝廷打出一个太平盛世,归化总兵是我的弟子,不敢不听话,就这么定了,请三位先生务必相助。”刘之纶大义凛然地说完就走了。
三位先生望着刘之纶的背影不住摇头,刘圣人真是书呆子,你想把丰州填进去救大明,傻子才会干呢,你的弟子也绝不会听你的。
李榆果然不听话,他正沉侵在棉花被冻死的悲哀中,刘之纶把他找来讲了自己的计划,李榆差点跳起来,使劲摇头说他不理政务,丰州的事做不了主,顺便把对他的指责也推得一干二净——私开盐场、铁厂是因为没钱买盐和铁器,没交盐税、铁课是因为养不起收税的官吏,至于盐铁卖到什么地方他也管不着,收容逃犯嘛,那些人脑袋上也没贴标签,人家安分守己他好意思抓吗,私印钱钞更是不承认,那明明是欠条吗,朝廷只要肯替我还债,我发神经去四处借债呀!刘之纶被李榆的无赖相气得大骂,命令李榆立即去把手下官吏找来训话。
没过多久,官员们都到了大堂——自从来了刘之纶,大统领府被挂上了归化巡抚府和总兵府两块牌匾,还被巡抚大人占了好几间房子,大堂也变成了巡抚大堂。官员们重回老地方,却发现没凳子坐,也不管刘之纶脸色如何,叫嚷着出去找板凳、椅子,乱哄哄一阵后,才心安理得地坐下来。
这是刘之纶首次召集官员,他强压住心里的不满,耐心讲解开科取官的好处——丰州官员不能获得朝廷认可,皆因官制与大明不符,必须拨乱反正,而开科考试按大明国制取官是条捷径,机会难得抓住了就是朝廷命官,既可以光宗耀祖,以后的前程也有了保障。
“本官此举绝非为难诸位,现任官员参加考试一律优先录取,未被录取的官员如政绩优良也可留任,本官担保朝廷授予官职。”刘之纶毫不脸红地说道。
官员们一起望向坐在刘之纶下手的李榆,李榆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身旁的鄂尔泰、李槐、李福贵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大家立即心里有数了。
“大人,我们都想当朝廷命官,只是朝廷的俸禄如何?能不能按时发放?京师可有些远呀。”王昉一本正经地问道。
“地方官俸禄取自于地方存留,如何需要从京师送来,只要尽心效力,自然不会亏待你们。”刘之纶不屑地答道。
“老王,我这里可没这笔花销,你少打大库的主意呀。”赵胜马上叫道。
“朝廷不掏钱,那我干个屁呀,大人,朝廷许不许我搜刮百姓?”王昉阴阳怪气说道。
“胡说,归化有盐铁、粮食,每年税赋中自有官员俸禄,你若是敢搜刮百姓,本官饶不了你。”刘之纶拍案大怒。
毕力格很认真地说道:“大人,课税是我管的,丰州的钱粮用度有限,养不起多少官吏,朝廷不拿钱,这小子真会去搜刮百姓,干脆你现在把他杀了算了。”
“我不想做明国的官,不过我在丰州干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可朝廷从未给我发过饷,大人,你先把以前的欠饷补给我吧,我立马走人。”乌尔登说道。
“我们给大明守边容易吗,大人,你可是朝廷派来的官,就可怜可怜当兵的吧,把欠饷还有这次大战的抚恤发了吧,要不兄弟们可就不好带了。”特日格也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