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毛猪头乞降那一刻起,丰州人就起了杀心——这是个朱重八式的人物,将来必是天下大害。丰州嘴上表示只要求商业利益得到保护,不想介入明国内部事务,很和气地拒绝了毛猪头的投靠,实际上,赞画军务处开始制订剿贼计划,提塘司也派人向红巾军内部渗透,按李富贵的话来说就是“选准时机一网打尽”,但宣大情况突生变数,迫使丰州提前下手。
十一月上,一些败兵逃回宣府,松锦战败的消息迅速传开,宣府顿时沸腾了——宣、大两镇大约出兵三万,这场败仗让绝大多数人死在辽西,明军士兵普遍穷困,死了人对一家老小就如天塌一般,军眷们跪在官府外哭求抚恤,留守士兵也闹着索要欠饷,官府拿不出钱,索性调兵驱散人群。军眷惹不起官府,饥寒交迫之下有的合家自缢,有的沿街乞讨,惨状令人目不忍睹,当兵的气不过,脱去号衣成群结伙逃离军营,宣府镇几乎瞬间崩溃。
消息传到大同,刑部官员正好前来籍没王朴家产——松锦大战的跑路总兵大多降秩sān_jí留任原职,吴三桂还升任提督军务,只有王朴率先逃跑并有前科,这次作为反面典型押赴京师问罪。王朴倒霉了,但家里人硬气,小妾王小六挺身而出,指使家丁和丫鬟婆子把刑部官员打出王府,然后领着全家人出北门,到自由女神像下为王朴鸣冤叫屈——大同人视自由女神为最公正的神,不允许任何人毁坏塑像,官府恨得咬牙却不敢碰一下,这座塑像一直保留到现在。
王小六一通哭嚎,王朴蒙冤入狱的消息传开了——王朴毛病不少,但为人仗义,对手下人也不错,在大同镇有些威望,官兵、眷属本来就有怨气,听说老长官入狱议罪,立刻闹翻了天。王小六趁机煽风点火,死人不抚恤、活人不管饷,朝廷伤天害理呀,砸了官府也应该,大同官兵义愤填膺,提着刀到官衙说理,巡抚刘梦桂又惊又怕一病不起。大同即将失控之际,李榆及时赶到,向士兵和军眷拍着胸口保证,朝廷不管大家的生计我来管,请给我点时间,一定会帮大家活下去,大同军民激动得热泪盈眶,欢呼雀跃把李榆簇拥进总兵府,现在他也走不掉了。
宣府、大同出事当然瞒不住李榆,继续给刘兴祚守墓不可能了,他昼夜兼程赶到宣化,安抚好宣府军民,马上去阳和找宣大总督张福臻,随后才到了大同。大同、宣府情况危急,不及时处理就可能酿成兵变,丰州也难免卷入其中——李榆气恼之余暗骂杨国柱、王朴是两个笨蛋,一个鲁莽上阵白丢了性命,另一个傻乎乎逃跑全军覆没,高桥设伏的是多铎呀,你王朴投降了也好捞人,现在宣大四军头剩下他一个孤掌难鸣,这个烂摊子如何收拾?
李榆在王朴的书房里想了一天,终于下定决心,派人通知总统府佥事处官员立即赶到大同,同时命令步兵右协张传捷部进驻大同,另调大同副总兵孙四旺兼理大同守备。
佥事处官员两天就到了大同,当中还增加了一位新成员——原屯田道金声,老家徽州也闹起灾荒、流寇,他潜心做学问已不可能,思考再三后,带领一帮门生弟子和世交商人到了丰州,并且接受了总统府协理政务、行佥事预机要的职务,最终还是上了丰州这条船。
向师傅行礼问候几句后,李榆坐下扫视众官一眼,面色冷峻说道:“我有三件事须议定,第一,立即剿灭红匪;第二,接手宣大关内三镇军政;第三,做好南下剿贼准备。”
丰州最高决策会议安排在大同就已经表明一切,这是无奈的选择啊,清军歼灭明军最精锐的边军主力后,当然会乘胜追击,继续向南发展,而闯贼李自成更危险,取叶县杀刘国能、攻南阳杀猛如虎,大败三边总督傅宗龙、保定总督杨文岳,攻陷河南、觊觎山西已是早晚。丰州只能选择入关,壮大自己实力的同时限制对手发展,此长彼消赢得优势——大家都表示同意,连刘之纶、金声也没意见。
李富贵点头说道:“贼乱恶于旱蝗,山西绝不可再度糜烂,张子玄他们多次提出丰州与山西合为一体,这件事不能再拖了,必须马上议出个章程。”
“大同位置居中,又在我们控制之下,就在这儿召集各方人士共议此事吧。”鄂尔泰想了想说道。
杜文焕又提议道:“朝廷诏令河防总兵姜镶继任大同总兵,我去信劝他不要来了,此人也是榆林将门子弟,不敢不听我的话,但这种事朝廷肯定还要插手,不如借清军、流寇之势逼迫朝廷授汉民总理宣大四镇军务兼理大同总兵,顺便把宣府、山西两镇总兵也换成我们的人。”
“还要奏请朝廷授刘之纶大人总督宣大军务。”巴图补充道。
“这是要挟,朝廷不会答应的。”刘之纶使劲摇头。
“那又怎么样,大不了让朝廷从宣大各镇彻底滚蛋,皇上把傅宗龙从大狱放出来接任三边总督,一两饷银不给就打发他带两万人去剿贼,结果未战兵溃被俘项城,听说受尽流贼酷刑而死,这种朝廷要来何用!”那木儿说道。
“就这样吧,不过关内三镇官军如同土鸡瓦狗,这种兵留着干什么?全部解散重新建军,”李榆手敲打着桌案,愤愤不平说道,“遣散官军、补发欠饷还有抚恤军眷要花多少钱?老子不能白替朝廷擦屁股,把解州盐池卖了还钱。”
商人们的眼睛一亮,立刻兴奋地叫起来,杜文焕朝大家摆摆手,转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