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恰是打赌赢来的。”谢源看看风雪晦暗的前方,“真的要走么?今晚的天气不好,你一个人,太冒险了。”
“总要一个人。”
“不想一个人就回来吧。”谢源解下斗篷抛了过去,“往北走,一年里有八个月都是雪,雪窟窿深到能埋了你。多带些衣裳。”
女人将斗篷覆在马尾,竖起了箜篌,“谢谢你的照顾。我听说琴歌以送远人,现在远人是我,你不介意我来执琴吧?”
“不介意。”谢源勒着马倒退了一步,看着两个人的影子在白雪皑皑上交叠在了一起。
她从腰上取出一枚算卦,箜篌的弦冻得有了杂声,她的起调却太高。
物凋星蔽几轮秋,待回头,血沃剑朽;
朱颜旋踵成枯骨,冢间寂寞,旷月离愁……
白马姝丽,渐行渐远渐无声。谢源看着那个背影没进风雪中,低头望见自己的影子,我独一人。
【历史】
历史上的大长公主与谢太傅皆是承平年间的八柱国之一,却终其一生交情浅浅,言谈淡淡。后世史家多认为此二人之间的波诡云谲,与帝都当时的动荡政局有关,使得同为柱国却多有不欢。但亦有坊间说书人以为,大长公主才是谢太傅一心所系的人。
初入帝都之时,那个男人从轩车驷马中步月而下,望着连绵春雨里的宫室,一击掌间十骨仕舞扇,叹道:“终于回来了啊。”
谢太傅生长在西域,此前从未有见长安。
但是据说,他年轻时曾见过一个人,那个人在春日阁下的万树梨花中用算卦拨着箜篌,素手宫妆,长歌片片,似要倾天。
那个人唯有半面妆。
他扶着一旁的三军都指挥使,道了句真是寂寞。
很多年后大长公主归来,长居深宫,谢太傅来去宫禁,长是你有翠葆霓旌,我乘轩车驷马,遥遥望见,错身而过。
只是有人说,他们曾在落雪的日子里,看见轻裘缓带的世家公子,带着一个宫妆的贵族少女,在若耶溪上行船,看缓缓的、写满情诗的流灯。
或是在不起眼的酒肆中,沸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鱼头火锅喝上一杯清酒,听说书人讲一段经年的故事。
但所有的故事里总是她先走。
然后他望着她轻缓若弦的背影,下一杯冷酒。
名花,名花倾城。
国士,国士无双。
原是璧人。
只是各自成双。
他勒着马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不知在看些什么,直到雪压满了修长如烟罥的长眉,才拨马回营。嘤嘤等在辕门处,看到他便拍马上前:“你去哪里了!龙夜吟以为你逃走了!”
“我去送她。”
嘤嘤很泄气:“她走了?我还没有向她学到什么东西呢。”说罢瞟了他两眼,“喂,你们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一起听了一首一百多年前帝都的乡俗俚调,让人心里难过。”谢源没有像往常那样,笑得儒雅。他的脸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其实他不笑的时候很冷漠,冷漠到那些跳腾决荡的马儿、热烈暖和的篝火、喝酒投壶的喧闹,都不能在那张脸上勾起什么涟漪。
谢源突然脑袋一痛,皱着眉不悦道:“怎么?”
嘤嘤气呼呼地颠着石子,落他半个马身:“我不喜欢你这样!从她来了之后,你一直都是这幅样子,跟你说话,你都听不到!现在我们可是被龙夜吟抓起来了,你倒是想想办法呀!”
谢源漠然道我有什么办法。
龙夜吟扣下了他们的船,扣下了他们的人。谢源这才晓得姬叔夜是来了的,压着年息折成的粮秣,就在二十里外。但是他却再不动了。
谢源知道姬叔夜在等他的消息,可是他们什么消息都发不出去。
“又是这样!你简直就像丢了魂……”嘤嘤冷不丁绕到他前头,两匹马儿在冰冷的空气里打着响鼻,不安地打着招呼。“喂,你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谢源抚了抚马儿长长的鬃毛,一夹马肚:“有何不可呢?”
嘤嘤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策马跟上:“那你怎么还让她走?”
“留不住的还费什么心呢?”
嘤嘤觉得有点不对劲,得得得拍着马绕到他跟前:“那……那小鹿么?你不喜欢他么?”
“这不重要。”
“为什么不重要!我们都以为你们在一起了!”
“我们的确在一起了,所以呢?”谢源勒马,淡淡地看着嘤嘤,“她吃了很多苦,现在要走,我就不能去送别她?”
“我就不能,去送别我心爱的女人?”他一字一顿道。
“你都不认识她!”嘤嘤皱着眉头,“你太奇怪了!”
“这世上有日久生情也有一见钟情,骑士里头但凡爱情都是一见钟情,因为日久生情太没有技术含量。还有的甚至从来没有见过面,骑士一路坎坷,最后风尘仆仆地见到他的公主,让公主死在他的怀里……这样的。”
谢源看着铅灰色的低空云层喃喃。“神圣的爱情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幸好她走了。”
嘤嘤“哦”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你连这个都能说教……但是小鹿呢?小鹿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们在一起,可是你不爱他,你你你……你怎么能这样?”
谢源不解:“难道我还有别的路可走么?是他想跟我在一起,我拒绝过他,没有成功,现在我接受他了,你们为什么还要讨伐我?我什么都没做,就是去送别了一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