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衣少年讨了个没趣,却不敢和客人置气,依旧面色如常地笑着打趣:“周公子你可要温柔一点,这孩子都要被吓哭了。真是惹人疼爱的小家伙。”
周公子从面前的盘子里挟起一个玫瑰火饼,喂到小水嘴边,温柔地哄劝着:“小东西,饿不饿。”
小水虽然有些害怕,可是他还没有吃过今天四郎新做的这种糕饼呢。这时候糕饼送到了嘴边,食欲战胜了恐惧,忍不住就接过来“啊呜”咬了一大口。
“还喜欢吃什么?嗯?”仿佛害怕吓到怀中的玉娃娃,周公子的声音更加轻柔,依稀纷飞的柳絮从人面上拂过,“慢点吃,别噎着。”
小水吃着嘴里的,看着桌上的,就像一只小松鼠,两腮鼓鼓的还没咽下去呢,目光又飘到了那盘芋饼上头。
芋饼是把生芋捣碎,和糯米粉做的饼,里面的馅料是用乳滴熬的焦酪,奶香浓郁。
小水是孩子脾性不知饥饱,四郎做好后只给装了一盘,就不许他再多吃了。此时小水见四郎不在,偷偷对着那道焦酪芋饼吞了好几次口水。
周公子是个人精,闻弦歌而知雅意,赶忙示意黄衣少年把那盘糕饼端到自己面前。见到是糯米糕点,周公子手顿了顿,随即不动声色的挟了一个喂到小水嘴边。
“你也吃。”小水是个体贴的孩子,但是对人间的礼仪懂得并不多,忽然把自己吃到一半的焦酪芋饼送到周公子嘴边。
周公子似乎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就着小水咬过的地方轻轻咬了一口。
周公子身边的几位歌伎娈童见了这个情景,都互相使着眼色,捂着嘴嘻嘻笑。只有黄衣少年皱起了眉头。
“小水,下来!”四郎端着菜从外头走了进来,看到这幅场景,皱起了眉头。
小水立马从周公子怀里像一条小鱼般滑了下去,跑到四郎身边抱住他的腿。
周公子的脸色不知怎么变得异常苍白。黄衫少年担心地看着他问:“周公子,你怎么了?”
周谦之用手捂住胃部,摆着手:“无妨,老毛病了。”
黄衣少年嘟着嘴,像是气愤又像是撒娇地说:“你明明吃不得糯米糕饼,怎么那孩子喂你你就吃?”
夕颜大家一直游离于宴会热闹气氛之外,此时却有些漫不经心的接口说道:“这孩子活泼可爱,周公子想必喜欢的紧。”
冉将军一直在旁边向夕颜献殷勤,听了这话便皱着眉头沉下脸来:“真是没规矩。”
小水虽然可爱,但毕竟只是食肆的伙计。在冉将军眼里,不过是个来伺候的下人,而周谦之不仅是他最得力倚重的幕僚,还是有味斋的贵客。一个下人爬到贵客身上吃东西,不仅把糕饼渣掉了一身,还害的客人胃疼,落到冉将军眼里,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再结合刚才蔷薇露的事情,他心里不由对有味斋大为不满起来。
四郎听了这话,瞪了脚边的小水一眼,然后赶忙上前给冉将军赔罪:“孩子还小,有些不懂事,原是我们大人没有教导好,请冉将军责罚。”
说完这句话,见上头半晌没人回话,四郎忍不住抬起头朝着冉将军那边看过去。原来夕颜大家正在冉将军耳边低声说着什么,而冉将军眉开眼笑,不住点头。
当然,这幅场景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四郎惊讶是夕颜大家身后居然寸步不离地跟着那个古怪的老婆婆,而且两个人比刚才贴得还要进!地上的影子几乎融成了一个!
雅间十分明亮,那两个连在一起的影子显得十分古怪,鹤发童颜的老妪也显得十分怪异,可是客人们没有一个表露出丝毫异样。
大概发觉四郎看到她了,那个老婆婆和蔼可亲的对着四郎不断点头微笑。屋子里的灯火照在她的身上,让她看上去不像个活人,倒像是香烛店里用纸扎出来的纸人!
“四郎,这一道肉菜色如琥珀,制作时用的纯正三白酒吧?”一直默默品茶的崔公子四郎新上来的菜品,忽然说话打破了席间诡异得气氛。
四郎回过神来,笑着应道:“崔公子果然见识不凡,这道琥珀肉是用纯正的三白酒一碗,与三钱盐同煨而成。因为这回运来的三白酒酒味纯正,所以没有加水。”
崔公子点点头,又夹了一片百果蹄放入口中:“嗯,外皮糟的十分入味,肉中填了核桃,松仁……唔,这十分柔韧的是什么?难道是肉皮?”
“是秘制的蹄筋宰碎混在里头。”四郎面带笑容,态度周到。
白果蹄是用极肥大的猪蹄,煮得半熟后剖开,挖去直骨,填入核桃肉、松仁以及秘法腌制过的碎蹄筋,然后用线扎实。入锅煮得极烂后捞起来后,连皮糟一天一夜,之后切片装盘。
崔玄微端起小碗,喝了一口梅花汤饼后,叹道:“自从汴京城一别之后,四郎做的菜叫我魂牵梦萦,这真是多亏冉将军,才叫我得偿所愿,一饱口福。”
冉从长出身草莽,对着崔玄微这类士族贵公子时,天生有一种既轻蔑又羡慕的微妙情怀。看到崔玄微对有味斋如此推崇,想来对自己的招待十分满意,心里不由得意。
他不紧不慢得喝了一口新丰酒后,才放下香橼杯哈哈大笑:“玄微公子谬赞了!我江城人杰地灵,有味斋也算不得最佳,下回我再请你去望江楼正店……”
崔公子把玩着手里的香橼杯,似乎对冉将军的提议不太感兴趣:“多谢冉将军款待。不过,因为我已经习惯了有味斋的菜色,那么别家再好也难以入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