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离开吗?”顾承泽摇头,何承枫不知道摇头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的意思,连顾承泽本人都不知道。没人与他解说不舍与依恋是什么形态的情感,更没人言传身教地带领他去探寻“人间第一耽别离”的个中愁绪,在他第一次意识到有人要离开,不会再见时,他还是个幼儿园的小孩,懵懂中的生死离别让他嚎啕大哭不过是被大人悲戚氛围所感染,不过是被每个人脸上写着他看不懂的神色吓到,“爸爸不会再回来”还是后来后知后觉到来的真相。
“我不喜欢告别。”顾承泽瓮声瓮气地倔强地说。
何承枫揉揉它脑袋,抱了抱他。
在班上成绩末流的学生里扎堆,何承枫还算是个乖乖孩,有的人躲树下抽烟,班长李悦经过,那人吹口哨,笑道:“李悦!何承枫在那边!”
何承枫听到自己被点名,看到班长的窘态就猜到一二,扯着嗓子笑骂:“你妈的林翔,没事别扯到我!”
林翔也不生气,对空气喷一口烟,看着李悦和另一个女生一脸写满了嫌弃和反感,快步离开,他的心中有一种扭曲的得意劲儿。
家长会花了半个小时,流程永远是总结陈词,讲讲班级的成绩分段,接着再个别重点表扬和批评,最后让家长上前领成绩单。学生们放假在家的日子好赖全由那薄薄的一张纸决定了。
何妈妈很庆幸在点名批评的学生名单里没自己孩子的名字,但手里的成绩单也是万里江山一片红,心里恨铁不成钢啊又不舍得责骂何承枫,毕竟何承枫非常自觉,放学到家就淘米煮饭,接着去地里干活。现在家里吃的地瓜花生还都是何承枫一个人从地里带回来的。
出班级的时候,放眼望去,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有欢天喜地结伴回家的,也有被揪着耳朵夹着尾巴凄凄惨惨被拎回家的,但也有像何承枫这样,母子一言不发,带着诡异可怕的平静回家的。
“妈,我知道考得不好,您骂吧。”
何妈妈不理睬。
“妈,您中午要吃了饭再去上班吗?我得多下一人米。”
何妈妈在前头走得十分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哎哎今儿个降温了,抱着棉被滚一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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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何承枫偷偷叹一口长气。然而这口气还没叹得淋漓舒畅,何妈妈头也不回地说:“承承,咱不种地了吧。”
何承枫楞了楞,才反应过来他妈的意思,他妈觉得他考得不好是因为学习时间被耽误了。
他知道自己不是读书那块料,根本在课堂上坐不住,就放学放假做不做那点农活压根起不了什么决定性作用。他摇摇头,着急地说:“您以前说爸爸觉得那块地好,咱们种的花生比别人都好,还三粒仁。而且种点稻子,够我们俩吃一年,不用买米......”
“可妈不想耽误你读书!”狭窄的巷子漏进一抹斜阳,照在身上没有一点温度,何承枫第一次感觉到他妈妈身上的压力,他比其他同龄人要早意识到自己的困顿和为难。困顿的是生活,为难的是他没有能力。不管是让自己还是妈妈,他没能力让两个人都满意。
正僵持着,顾承泽在几米远喊他。唐蔓走在前头,看了看他们,朝何妈妈声音愉快地叫一句阿嫂。看来顾承泽成绩很好。
不过顾承泽就是考了一排鸭蛋,以唐蔓的性格估计也是短暂地骂一通,然后雁过无痕一般,不会再记起。
回家的方向一样,两个大人边走边说家里的事情,顾承泽对何承枫挤挤眼睛,用唇语问:“你考的不好吗?”
两小孩玩起了唇语,何承枫反问他:“你考得很好?”
“那当然。”顾承泽扬起下巴看何承枫,何承枫大概高他一个脑袋,因此他要看到何承枫的眼睛得人家肯低头。善解顾承泽意的何承枫低下头赞赏地看他一眼,大手掌在他脑袋上扣着:“看把我们承承美的。”
大概都是失去丈夫的女人,唐蔓与何妈妈凑在一起竟然有了超越亲情的惺惺相惜,两个人说了一路的话,何承枫有头没尾地听到一句“还让我给承承再找个爸爸”,他登时就吃了一惊,睁圆眼睛看着顾承泽。
被突如其来的注视,顾承泽眨着眼睛不明所以,何承枫已经是知道“生活不容易”的孩子,他一脸担忧的表情不是没触动到顾承泽,所以顾承泽憋了一路疑问地回到了家。
何妈妈短发,头发理得很短,确保一年理两次就好。她把头发拢到耳后就开始淘米煮饭,何承枫躲在屋里,不去触她的霉头。
桌上摆着两盘菜,何妈妈一筷子都没伸下去,风卷残云地就一包糟菜呼噜呼噜吃稀饭。
何承枫掀眼皮快速瞅一眼何妈妈,心想自己还是低估了亲娘怄气的时效啊,决定说点什么打破令人浑身难受的沉默。
“妈,承承他妈还要再嫁吗?”
何妈妈筷子一停,又接着吃饭:“别人家的事你管干吗———我前面说的记住没,以后咱不做那些了,你给我多花些心思在学习上。”
何承枫不再与她争了,端起碗心事重重地食不知味。
承承要有后爸了承承要有后爸了。何承枫心犹如掉到一个黑色冰窟里,比自己考试考砸还要令他难受。
正所谓傻人有善福,傻狗也有傻福,小傻瓜经过两个人一年的照料,体积彪悍,在村里土狗中是耀武扬威的样貌。
顾承泽总是一脸嫌弃地揪小傻瓜的皮说:“皱巴巴的,老丑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