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身姿修长,步伐稳健,神态自然迈进寝室的门。
昭帝病恹恹地倚在抱枕上,看到他的那一刻,失神的双眼立即亮了起来。他在黑暗中沉沦,而程墨就像太阳,驱赶黑暗的寒冷,照亮了他。
程墨要行礼,他已道:“坐。”
席子在他几案对面。
这个时代流行分食,皇帝赐宴更是一人一张几案,一人一份膳食。可此时席子铺在昭帝对面,统共只有一张几案,比往常的要大些,摆满了食物。
程墨在席子上坐了。
黄安亲自拿了碗筷,放在程墨面前。
程墨欠了欠身,道:“哪敢劳动中常侍。”
昭帝由长姐鄂邑长公主抚养长大,跟他寸步不离贴身侍候的却是黄安。可以说,黄安是他的贴身保姆。
他对程墨如此礼遇,程墨自然要逊谢。
黄安笑容温和,像看自家子侄,道:“五郎不必客气。”
别人看不出,他只一眼便感觉到昭帝对程墨的不同,不是常宣他到宣室殿说话,不是赐宴,而是在程墨进来的一刹那,昭帝整个人像活了过来。
刚才昭帝坐在那儿,了无生气,此时却精神颇好。
这样一个人,他不巴结怎么行?
程墨朝他笑笑,转头看到昭帝面前的筷子摆得端端正正,没动过,不由道:“陛下身体虚弱,该多吃些才是。多吃清淡的,多吃蔬菜。”
昭帝饿醒了,面对几案上的山珍海味,却没了胃口。
“好。”他说着,夹了一根菜,慢慢放进嘴里,慢慢吃了。
黄安笑道:“还是五郎的话管用。”
程墨感觉他对昭帝的关心多过对他的妒忌,想了想,侧过席子,坐近了些,拿起筷子为昭帝布菜。
昭帝很温顺,就着他夹过来的菜默默吃了。人小到今,他从没一餐饭吃得这么舒服。待放下筷子,才发觉程墨一口未吃。看几案上的菜都少了些,剩下的,算是残羹冷饭了,于是道:“重新整治酒菜,让程卿吃饱饭。”
“不用,这些足够臣吃了。”程墨道。菜都是他夹剩下的,昭帝的筷子并没有碰到盘子里的菜,不会传染病菌,吃了也没什么。
看程墨吃得香甜,昭帝感慨道:“朕要是能像卿一样就好了。”
如果他能像程墨那样,想纳妾便纳妾,该多好啊。
程墨哪里知道此刻,在昭帝心中,念念不忘的亲政也没自由重要?停筷道:“陛下乃一国之君,臣哪能比?”
想到他身体底子这么差,又加上一句:“只是治理国家费神费力,陛下还须养好龙体。”
或者先用药物调养,再运动锻炼?不知为什么太医没有用药物为昭帝调养,难道这个时代还没有发现人参等补药的药用价值?
昭帝见程墨出神,想必担心自己病情,长叹一声,道:“朕身体弱,是胎里带来的毛病。”
他自小就比别的孩子瘦弱,以前还不觉得什么,越长大,越明显。
程墨却知,正因为他懒得动,才越来越弱,到最后变成出宣室殿,吹一下风,都受不了。他要不是皇帝,程墨非得好好操练他,把他的身体操练得强壮不可。可他是皇帝,牵一发而动全身,倒不好轻易妄动了。
“平日在殿中走动也好,累了随地坐下。”程墨苦口婆心地劝。
宣室殿很大,哪怕一天在殿中走半个时辰,长时间坚持,身体素质也能得到改善。
昭帝本身懒得动,要不然也不会越大越差。这个,跟他的心态有关。他自小父母双亡,朝政又被霍光一手把持,自懂事起,陪伴他的,只有无尽的孤独寂寞,没有欢乐,也没有自由。他日渐颓废,最后连动都懒得动了。要不然也不会羡慕程墨到这般地步。
望着程墨期盼的眼眸,昭帝最终点了点头。
程墨松了口气,道:“陛下是君,君无戏言。”
可别只应不做。
昭帝道:“朕会在殿中走走,不会一坐一天不动的。”
得到他明确答复,程墨笑了。
小内侍进来道:“陛下,霍大将军询问陛下病情,求觐见陛下。”
朝臣们在院中候着,没有一人离去。宫门已落锁,按例天亮前不能开启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霍光和上官桀在这儿,谁也不敢走。
昭帝皱了皱眉,良久,才道:“宣。”
他见了那张老脸,就烦得不行。可是,他依然得见,得装作很高兴见到他的样子。
程墨起身跽坐在侧,几案连残汤剩饭一并撤下去了。
霍光进来,行礼参见毕,细问一遍昭帝的病情。见昭帝双眼睁不开,不停以袖掩嘴打呵欠,只好告退。临走前,看了程墨一眼,道:“陛下安歇,程五郎该回避。”
如果程墨不是**的话,皇帝睡觉时,不该在皇帝寝宫。
昭帝道:“程五郎轮值当差,怎能回避?”
意思是,程墨杵在这儿,是当差,不是闲着没事。
霍光目光深沉看了程墨一眼,恭身退下。他心里实是狐疑,昭帝对这小子,也太好了些,难道……
程墨哪里知道他的龌龊心思,他只知道,昭帝在演戏。霍光一进来,昭帝马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待他退出去,又精神了,要他讲笑话。直到喝了药才真的睡下。
程墨出了寝室,看站在风中的众多老头子一眼,准备回宣室殿门口,却被霍光叫住:“五郎,可方便聊聊?”
霍光话说得很客气,却让朝臣们的眼睛瞪得老大。上官桀更是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