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沉重的铁蹄就近踏在地面上,重重的声音,仿佛径直踏在了靳石头胸口,他听见自己胸膛里的声音如同擂鼓。
靳石头黑|糙的双手紧紧握着木杆,眼睛瞪得溜圆、盯着越来越大的人马影子,他的嘴也张开了。
前面是敌军铁骑,左右挤满了人、身后也全是人,把长枪都伸到前面来了。靳石头不敢临阵乱动,也动不了!
那骑兵一声爆喝:“杀!”如同晴空霹雳,似乎正对着靳石头的脸吼叫。靳石头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僵了!
“哐当……嘶!”耳边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动。靳石头甚么也没有感觉到,他转头看时,侧后一片混乱,一匹马倒在地上挣扎着,被撞开的缺口处立刻有几个士卒围上来了,拿着刀枪对着地上的骑士乱戳,惨叫声简直如鬼哭神嚎。
“铛!”靳石头整个脑袋好像裂开了一样,甚么东西打到了他的头盔上,眼前金星乱飘,一个影子从旁边的缺口冲了进去。
前边又传来了一声马嘶,靳石头还蹲在那里,紧紧扶着长枪,看见一匹马高高扬起了前蹄。官军更多的骑兵涌到了前方,但不再冲上来。周围“噼里啪啦……”弦声络绎不绝,箭矢简直地抵着脸射来,不断有人惨叫倒地,靳石头这一排原本整齐如林的长枪,此时已像杂乱的茅草一样。
北军的步弓也在还击,弦声在空气中震|动不休。靳石头的喉咙一阵蠕|动,鼻子里闻着血腥味,他居然没中箭、也没被骑兵撞到!只有头盔上有个凹陷的坑,但人没倒就应该没大事。
官军的骑兵在第二道方阵前面、左右冲突放了一阵箭,很快便调头从前面的缺口跑了。靳石头抬头看时,前边被冲破的方阵有一段很混乱,两翼的队列如旧。
远处的杀声震天,靳石头这边倒暂时缓和了下来,他站起身,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腿忽然被甚么拽住,低头一看,一双满是血污的手正抱着他的脚踝,“兄弟,兄弟救俺……”
靳石头左右观望了一番,喊道,“这边有伤兵!快来人啊!”他便蹲下身去察看,伤兵便呻吟了一声:“靳命硬……”
他拿手在伤兵脸上抹了一把,一看原来是认识的人。他赶紧将人翻过来,看见伤兵右胸锁子甲上有个血窟窿,眼下还在淌血!
靳石头忙帮他按住伤口,但血马上就从手指间冒出来了。这时一个声音道,“他活不了,没法子,抬回去也得死!”
伤兵一脸血,喘着气道,“靳命硬……俺的长女,半岁多……”
靳石头使劲点头,但说不出话来。他认识的人死了太多,如果都答应去照看他们的家眷,靳石头也顾不过来。何况他也不知道自己啥时候死。
伤兵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俺不瞑目,孩儿要苦了哩……”
靳石头使劲按住伤兵的伤口,伤兵的手又按住他那只手背,两只手紧紧按在胸口,手上全是血污。
伤兵挣扎着扭了一下头,看着东边的太阳,他的眼珠子也渐渐地不动了。
靳石头闷声发出一点声音,一个字也没吭出来,只是手在颤抖着。周围的嘈杂依然嗡嗡嗡地响,偶尔传来激昂的呼喊声,而他只想知道,这场打了如许久的仗,究竟何时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