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矫情的东西能是他写的吗?能吗?能吗?余子式看着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一时之间也是颇为尴尬。
他直接扫到了最后一句,纤细小篆,端端正正的字体,是他自己的笔迹。
“百无一用是书生。”
余子式看着那句话,一时颇为感慨,他还没感慨完呢,忽然猛地眯了下眼。
那行字的末尾似乎又跟了一行小字,余子式伸手就将那书简挪近了些,发现那字不是小篆,而是比小篆复杂多了的大篆,他皱眉认了一会儿,随手拿笔在一旁写了一遍。
等他翻译完低头一扫,愣了一下。
“百无一用是情深。”
余子式低头看着那行陌生的大篆,当时就有些蒙。谁翻他东西了,还在他随笔上写读后感?读后感就算了,这是什么东西?我满篇仁义道德家国大义,以“为天地立心”起头,“百无一用是书生”作结,一篇带着浩然正气的赋,你在最后留一句“百无一用是情深”?
而且那大篆一勾一划,看起来似乎还有些莫名的眼熟,像是换了只手写的,却仍然留了些气韵。
余子式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还没思索出来,门忽然被敲响。他一抬头,发现时辰已经差不多了。
余子式顿了一下,将那书简放下起身站了起来。门口立着个瘦弱的年轻侍者,正对着自己轻轻笑。
……
余子式到了那宴席,当下就对嬴政的安排很惊叹。你让李斯与王绾坐一块就算了,你让我和熊启坐一块是怎么回事?按官阶来不好吗?
余子式正叹着气,迎面走来了精瘦的昌平君,两人站着对视了一会儿,互相随意地行了个礼,却是谁也没有先坐下的意思。余子式看了他一会儿,半晌笑了笑,拂袖大方地坐下了。一抬头他就看见丞相王绾也摆着一副棺材脸与李斯一齐坐下了。
余子式当下就觉得老实人王绾也是不容易,那副冷漠样子就差与廷尉大人直接说“来啊,互相伤害啊”,想起这些年王绾在李斯的阴影下过的日子,余子式还是比较能理解他的。
前些年王绾说:“陛下,我们收了三晋,分封几个诸侯王来坐镇吧。”
李斯:“陛下,当设郡县,立太守由朝堂直辖。”
王绾说:“陛下,大篆真的是极动人的文字,是先圣留与我们的金玉啊。”
李斯:“陛下,换小篆吧,小篆易学好写,雅观大方。”
……
这些年王丞相在朝堂上已经是个摆设了,他很识相地不说话了,反正说了也没用。朝堂上的人都已经摸出门道来了,反正与王丞相相反的就是廷尉大人的看法,而且这一条门道十分难得,它适用于一切情况,家事国事天下事无一例外。廷尉大人还每次都一副“丞相大人,我们凡事好商量”的态度,然后默默背后补两刀。
想来,丞相王绾这些年真的挺不容易的。
余子式看了一会儿王绾,终于稍微平定了一下心绪,他四周看了一圈,忽然发现了一件事儿,胡亥似乎没到场。他立刻皱了下眉,又仔细查看了一圈,上座的公子里面的确没有胡亥的身影。
他视线扫过那堆公子公主时,穿着件黑色宫服的华庭正好抬头,与余子式的视线对上一瞬,她手中的杯子忽然就掉了下来,轻轻一声响。
华庭身边的侍女忙上前伸手帮着收拾,华庭猛地伸手一把推开那宫女,“让开。”她低喝道,眼睛直直地盯着余子式。
余子式扫了一遍没发现胡亥,正轻轻皱着眉思索,分明是没有注意到华庭的视线。华庭视线一转不转地盯着那穿着黑色朝服的男人,那张脸那轮廓,一下子掀起她记忆如波涛潮涌。
华庭问身边正瑟缩的宫女,“那座上的人是谁?”
那宫女吓得脸色发白,不知道华庭又怎么了,她颤着声音问道:“哪,哪一位?”
华庭伸手摇摇指了一下,回头看向那宫女。
那宫女的视线一触及华庭的目光冷汗就下来了,“禀殿下,那是,那是中车府令兼符玺监事赵高,赵大人。”她的声音最后几乎是拼命压着哭腔。
华庭初一听“赵高”二字猛地觉得有些耳熟,总觉得在哪儿曾经听过。
宫女袖中的手互相拼命掐着,让自己说话声不显得慌张,“殿下,赵大人是,是小公子殿下的先生,教习小公子殿下大秦律。”
华庭的眉狠狠皱了一下,“胡亥?”她猛地回头扫了一圈,却没看见那人,“咦,胡亥他人呢?”
余子式这边也是正奇怪,却由于脱不开身也没什么办法,他回头朝了刚刚来接自己的侍者轻轻招了下手,对着那快速小跑过来的侍者道:“去小公子宫里看看殿下出了何事。”
那侍者点头应下了,转身无声地退了出去。
“赵大人甚是关心小公子殿下啊。”忽然余子式身边的熊启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余子式扭头看向他,后者正抿着清酒,眯着眼一副悠闲的模样。半晌,余子式移开视线淡漠道:“不应该?你我可是为人臣子。”
“过犹不及。”熊启悠悠道。
余子式没说话,伸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即使没胡亥身上出的事儿,熊启也决不能留。
宫宴总体的气氛还是不错的,上朝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座上面是秦王室,最上面坐着秦王嬴政。全程余子式都有一种配合演出的感觉,他倒也没撇秦王的面子,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