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迷香。”
细雨端起桌上的陶壶,朝着香头的方向浇去,一阵呲拉声后香头的香/烟灭了,但最后一点烟气却比之前猛烈的多,熏的执壶的细雨头晕眼花,那壶根本没拿住,被马文才险之又险的接了下来。
若不是马文才接得快,隔壁听到有陶器打碎的声音,自然就知道还有人没睡。
这迷香并没有什么毒性,只不过会让睡着的人睡得更熟,是江湖上一种不入流的手段,马文才年幼时听过不少这样的故事,遇见这种事却是第一次。
他抱着陶壶呆了一会儿,才不甘愿地小声道:
“这是游侠的手段。”
就像是回应他的这番话似的,隔壁房间的门吱嘎一声开了,轻巧的就像是被人推开似的。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为了看守犯人,崔廉的门前至少有四个人看门,门也是从里面闩住的,就算是成年人要暴力踹开那道门,至少也可现在却一点声音都没有,但那门就这么轻巧的开了,只发出门开时正常的吱呀声。
要不是夜深人静,这吱呀声在白日里一点都听不见的。
“有人偷开了门。”
疾风也听出来了,又抬头看了看屋顶。
“顶上也埋伏了人。”
他话音未落,隔壁传来一声轻喝。
“什么人!”
这栋楼上,只有关押着崔廉和他家人的两间大房灯火通明,走廊里的光线多半来自这两间屋子。
马文才和疾风几人在屋子里看着外面影影绰绰,没一会儿隔壁便传来破顶而入的击碎声,刀剑相击的兵刃声,声音都不大,可听着却莫名凶险。
来偷袭的人被马文才猜测成游侠,人数也绝不会多,但里面一定是有极为厉害的人物,因为两边还没打斗多久,马文才就听到了齐都尉的惨叫声,那一声惨叫实在太过凄厉,任何人听到都觉得叫唤的人应该是不能活了。
也因为这一声惨叫,驿馆里醒着的人大概也听出了不对,陆续有人推窗的声音出来,隔壁两间的烛火突然一暗,刚刚还透亮的走道里突然一片漆黑。
马文才几人屏住呼吸,不知道隔壁到底什么情况,突然听到走道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劳烦裴公兴师动众来救在下,实在是惭愧。”
说话的正是崔廉。
“我在庄里接到崔公的信函,立刻马不停蹄的带着儿郎们前往阳平,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只能徐徐图之。崔小郎不嫌我来得慢,让您吃了这么多苦,是裴某该惭愧才对。”
那说话的人声音苍老,话语间有一种干脆利落的精悍,“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待我等将崔公救了出去,再来谢罪!”
说罢,他又低声向旁边的人吩咐了什么。
自称裴某的人声音太小,屋子里的众人都听不见,可崔廉却惊讶地连声制止:“不可,不可,为了救我们,伤了这么多条人命本就不该,怎么能放火!”
放火?
马文才几人一凛。
“崔小郎,我们这边动静这么大,许多儿郎为了今日提早住进驿站,总不免露出些蛛丝马迹。我今日不比往昔,现在庄子里也养着上千人手,若是一时不慎暴露了行藏,便是灭顶之灾。更别说除了我等,还有人在一直找寻您的踪迹,这封路的事情可不是我们干的。”
他的声音狠戾极了。
“只有一把火把这驿站烧了,彻底将我们的痕迹弄干净,方可混淆视听。”
“可这一驿站的人……”
“他们又不是蠢货,起了火难道不会往外跑吗?老夫又不是烧人,只是烧房子!”
大概是不耐烦了,这人之前对崔廉还算客气,现在那股草莽气却难以抑制的迸发出来,压得外面的崔家人不敢反驳。
没一会儿,大概是越来越多有人起身的声音刺激到了崔廉,他认命地叹了口气:
“一切……但凭裴公安排。”
“崔小郎放心,您之前送来那人老夫也安置好了,他说你们一家要没地方可去,可以跟他去北边。老夫知道您看不惯我等草莽行事之风,我也没想过要留下您,等此事了了,我还了崔家的人情,您大可自便。”
裴公看穿了崔廉的“无可奈何”,却依旧肆意张扬。
“你们把崔家人先带走,后门车马都已经安排好了,你们几个,发出暗号,让事先安排的兄弟们放火。”
“是!”
马文才原本并不想出去,可听到这里,却不得不站起身来。
门外的人何等耳目灵光,这屋子里一有点动静,还没等马文才开门,已经有个弯弯曲曲的工具从门缝里伸了进来,轻巧的挑开了门闩。
马文才正在门口,屋内外一片漆黑,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面前的一切,却见一片银光泄地,兜头向着他额上劈来。
这一下疾似风快似电,马文才只觉得头顶寒光一片,立刻惊慌失色地闭上眼睛大喊:
“裴师傅,是我!”
于是那银光险之又险地在马文才的额间停住了,后者头顶发热,伸手摸了摸,只在发间摸到一片濡/湿,知道是挂了彩,只能苦笑。
他这师傅,脾气还是这么暴烈。
“……文才?”
“可是陈御史身边的小兄弟?”
天色太暗,但马文才的声音却有辨识度,裴公和崔廉迟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