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森怀揣着欣喜和忧伤,看着满脸理直气壮的顾之泽,看着他日渐硬朗的脸部线条,深切地认识到阿泽不再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了,他有独到的见解和原则。而自己也只能陪他走到这里,也该放开手,让一个更合适的人领着他走上自己的职业之路,比如,李润野。
顾云森挣扎了一番还是选择了相信儿子,也许,自己真的只是关心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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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润野放了顾之泽两天假,顾之泽除了做饭陪父亲聊天以外就是在写稿子,这次去华溪市的采访让他有了一些想法:他发现那些南方系的媒体的信息网络分布之广、挖掘之深超出想象;他们用巨额的财富构筑的信息网络,源源不断地得到比政府职能部门更快的消息。而作为一名媒体从业人员,可以对“时效”有不同的理解,对不同网络的运作有不尽相同的评判,甚至可以认为别人的做法有悖“规矩”,但无法否认的是这种做法可以得到更多的受众,而媒体的竞争实质恰恰就是对受众的争夺。顾之泽相信,这也就是李润野用崔遥的原因,崔遥的人脉足以让他比别人更快更多地掌握新闻线索。
同时,顾之泽还发现很多记者为了采写到“震撼人心”的新闻,对受害者往往穷追猛打,追问他们的“感受”,一遍又一遍地让他们复述事发时的场景,等于是对他们的二次伤害。联想起媒体面对重大灾难时,每每用同样的方式一次次伤害受害者,顾之泽觉得无论如何要说点儿什么。
于是顾之泽用这两天的时间写出一篇反思,阐释了他对于现代新闻采写的一些看法,第三天上班时,顾之泽把这篇稿子放在了李润野的桌子上。李润野看了半天,修改了几处语句之后转手就投给了《新闻战线》。李润野告诉顾之泽,这家期刊是人民日报承办的,全国发行的专业类期刊,如果能被刊载,那就是种肯定和荣誉。
顾之泽倒不怎么在意能不能刊载,他在意的是李润野的态度,李润野说:“我的态度就是这文章写得不错。”
“只是不错吗?”顾之泽问。
“非常不错,”李润野用钢笔敲敲顾之泽的头说,“你能把眼光放高一点儿么?我的态度能说明什么问题,你要是连我这关都过不去,干脆就回炉重炼吧!”
顾之泽笑嘻嘻地说:“那我这算是出师了?”
李润野点点头:“你被逐出师门了。”
“我不走,”顾之泽忽然俯□子,凑近李润野的耳边飞快地说,“我赖你一辈子。”
李润野挠挠耳朵,笑了。
年底通常都是各个单位最忙的时候,报社也不例外,各版要做年终总结,李润野忙得不可开交。顾之泽一方面担心父亲,一方面真是有点儿心虚,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家里住着,两个人只有周末去学车的时候能够短暂的相会。
顾之泽一上车就直接扑过去搂紧李润野的脖子,嘟嘟囔囔地说:“我算是知道牛郎的心情了。”
李润野挑挑眉说:“牛郎?”
顾之泽飞快地反应过来,轻佻地在李润野唇上印个吻说:“我说的是牛郎织女的牛郎!”
“哦,杨思宁是织女?”
“师父……”顾之泽严肃地说,“你得向我学学,你看我什么时候吃过李舸的醋?”
“嗯,那谁把我一柜子的红酒都扔了的,还有那套虹吸式咖啡壶,挺贵的呢。”
顾之泽二话不说坐回座位上,指着正前方说:“开车,我们去驾校。”
李润野笑着打方向盘。
顾之泽学车的进度还算顺利,至少在李润野坐在后座的时候他不会把油门当刹车。有几回李润野下车站在操场的一边,顾之泽在师父的注视下也开得挺好。只是有一次雪后路滑,车辆有些失控,顾之泽一下子就慌了手脚,油门刹车乱踩一气,吓得坐在副驾驶的教练员猛踩备用刹车踏板,一时之间防抱死系统全部打开,车子在路面上直打横。
那天练车结束两人坐上李润野的车后,李润野二话不说就把顾之泽抱进怀里,什么也不做,就是静静地抱着。车外凛冽的寒风吹过,车内的温度渐渐升高,顾之泽觉得自己的奇迹般的不怕了。于是李润野让他尝试着去开那辆x6,在偌大的驾校练车场上,在湿滑的路面上,一辆黑色的车慢慢移动着,顾之泽轻轻踩下刹车踏板,一下又一下的点刹,车平稳地停在那里。他惊喜地转过头去:“师父!停住了!”
李润野说:“你踩刹车它当然会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