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晨拿着手机刷朋友圈,同时漫不经心地说:“没事。”
护士长又扭过来问郭宏:“郭主任,会怎么样啊?”
郭宏转转手里的笔,安抚护士长:“真的没事,也就是批评批评。”
不一会儿,医院里的大大小小各个“脑袋”陆续进来,这三个人笔管条直地站着,等所有头儿都落了座,才挨着墙壁坐下。院长首先就这起事件做了简单的概括,然后让大家“说说想法”。温俊华虽然有资格出席行政会,但他本人就是“涉案人员”,不太方便说话。于是作为胸外一科的亲密战友,胸外二科侯主任第一个站起来就郭宏“临危不乱当机立断胆大细心不计个人得失以病人为先以生命为先”的行为进行了一下全方位夸赞,语言之流畅,层次之分明,用词之准确,一看就是事先就“没”彩排过,最后,侯主任说:
“当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虽然这事儿确实是出于救人的良好动机,但还是违反了相关的规定,不但给院里造成了不良影响,也给相关科室增加了不必要的麻烦,而且还有着巨大的安全隐患……”
血库的主任立刻站起来:“如果都像郭主任这样处理问题,那我们的工作也就没法做了……不过,既然医生的天职是治病救人,生命的利益自然应该高于一切,如果能够挽救一条生命,我们愿意全力配合临床医生们。”
护士长听得张大了嘴,萧晨觉得不用压舌板都能看到她的扁桃腺!
这是什么节奏,这是全院通报批评还是通报表扬?
护士长向郭宏投去询问的目光,郭宏微微点点头,示意她先别急。萧晨温和地冲她笑一笑,平静的表情立刻让护士长七上八下的心平静了下来。
血库主任发言结束后,院长说:“来,大家各抒己见,都来谈谈你们的看法吧。”
既然已经有了前两个发言人打头阵,院长的态度又这么的明显,加上最近院里的舆论导向又对郭宏十分有利。所以大家的发言也就大同小异了,无非就是“事出有因,可以原谅”。会议快结束的时候,张副院长站出来说了一段特别有分量的话:
“这件事如果一旦传出去,会对医院的声誉造成巨大影响,会引发病人的强烈不满和恐慌,被用血的病人会觉得自己的权益受到了侵害,而用血的病人会觉得自己的生命安全无法得到保障。现在社会上医院矛盾这么尖锐,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社会影响?再说,前两天病人刚敲锣打鼓地来给郭宏送锦旗,现在就要因为这个处理他,恐怕舆论上也不太好解释吧?”
张副院长说完,整个会议室静了几秒,然后院长说:“我们来谈谈处理意见吧?”
有了前边的铺垫,这个意见根本就没什么可讨论的。整个行政会用了短短十分钟就把这件事的最终处理意见敲定了——科内口头批评,扣除当月奖金。
科内口头批评是正常处理手段,扣奖金可是“附加条款”,这是以往类似事件中没有的,想来这个惩罚是为了安慰某人“计划未能得逞”的失望的。萧晨飞速地扫了一圈儿会议室,想要被每个人的表情都记下来,好反复揣摩谁是那个最失望的,谁最有可能是那只幕后黑手。
遗憾的是所有人都很平静。
不过没关系,萧晨冷静地想,能够给院方施压要“处理”郭宏的就不可能是平平自之辈,最后可能就是三个副院长和书记,到底是谁呢?萧晨向郭宏投去一个询问的颜色,郭宏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一无所知。
会议很快就散了场,郭宏冲萧晨丢个眼色,两个人沿着行政楼后面的小径慢慢地往门诊部走。郭宏说:“这次还是要谢谢你。”
萧晨在暖阳中伸个懒腰,慢吞吞地说:“这有什么可谢的,人是活的规矩是死的,活人还能让尿憋死?要都按规矩走,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郭宏半晌没出声,好半天才叹口气:“我觉得特累。”
“是累,”萧晨慢慢地说,“但是我挺庆幸的,那个病人是救过来了,要是万一没救过来呢?到时候责任认定该怎么做?这算医疗事故还是病情过重抢救无效?”
“是啊,其实那天抢救完以后我就经常做噩梦,每次都梦见那个人没救过来,然后病人家属说我‘草菅人命’,‘乱输血’。我不可能跟他们去解释输的是o型血,也没法解释‘红细胞’问题,我只能承认自己的确违反了血液管理条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