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话刚清醒的司佑说得份外虚弱,声音低得只有靠近才能听见,然而,落在芮睿耳里却不啻於重磅炸弹。他观察著司佑的表情,没有读出以前会出现的“无奈与哀求”,只剩下“嫌恶与厌烦”。
嫌恶与厌烦?
不,司佑永远不会这麽对他的。
芮睿知道司佑要什麽:一份光明正大,白头偕老的平淡爱情,俩个人在一起生活,互相扶持,照顾家长,然後领养个孩子,最後临终时回忆往昔,没有精彩之处却温馨圆满。
这是司佑想要的,却不是他想的,但司佑从来没有放弃这个梦想,一直执著地跟在他身後,等待他回头。
当然,他不否认在这中间有他故意留下的诱饵,可是吃下这种低级诱饵的司佑,本身不也要负起责任吗?
放在以前,他根本不介意司佑离开,哪怕司佑和别人同居他也能笑著送上祝福,虽然在碰上麻烦时,他还是会第一时间叫司佑来帮忙,但这仅仅只是朋友间的交情啊──好吧,也许比朋友深厚点。
不管如何,司佑会永远跟在他身後,只要他一回头,就能看见那张满是包容和渴望的脸。
令芮睿惊悚的是,如今的他回过头後,却只看司佑站在原地的脚步,以及带著憎恨和厌倦的眼神。
司佑变了,至少在手术之前,芮睿并没有发现这麽明显的迹像。
这不是自欺欺人,就如同司佑了解他般,他也了解司佑。
一瞬间他就想到了原因──该死的“赠品”!
芮睿脑中只回荡著这句话,他的表情扭曲著,充满了强烈的愤怒。当他看见司佑瞬间清醒警惕的眼神时,更加确认了司佑改变的原因。
现在的司佑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变态杀人狂!
也许他在精神上确实像一个变态杀人狂,但他至少目前还在人类社会游戏规则之内!
“你刚做完手术,再睡一会儿。”
“什麽手术?”司佑仍然觉得头重脚轻,他想保持充足的精力,可是身体状况却不允许。
“你晚上醒了的话我就和你说。”
芮睿说完就走了出去,顺口嘱咐护士加药,现在,他得去找陆长“谈谈”,他必须得到补偿,也许,他该加紧寻找新的“镇定剂”。
司佑这剂“良药”恐怕很快就会变成“毒药”了。
至於爱情和关心?那是什麽?
对芮睿来说,那些是不存在的,他的一切紧张、害怕、恐惧,全都来源於对自身毁灭的危机感,而现在,这种危机感已经到了不可抑制的边缘。
他必须有所行动。
可怜的陆长住进了自己工作的医院,一见芮睿进来,他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像被踩了地盘的公狮般大喊起来:“你进来干什麽?等著吃官司吧,我不会就这麽算了的!”
芮睿笑容满面的把门关上,一转身就变了脸,以压抑的愤怒语气道:“司佑不爱我了!”
这个回答太出乎陆长意料之外了,他也算是头脑灵敏,怔一下就反应了过来:“你怀疑是那个赠品?”
“不是那个还能是什麽?”芮睿大怒,“昨天早上他还好好的,今天突然就这样了!?”
“那是你的错,是你急急忙忙要给他做手术的!”陆长可不会示弱,“如果你用保守治疗就不会出这种事!”
“如果你不切那个赠品就不会出这种事!”
“你疯了吗?你宁愿让司佑去死也要保有他的感情!?”
芮睿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不是因为他犹豫了,而是真正的原因他无法说出口。陆长原本看他的眼神像是个堕落的人,现在已经升格成罪犯了。
一天之内他不想再受一遍这样的眼神,用力踢了陆长的病床一脚就冲了出去。
晚上,司佑又醒了,麻醉师再度感叹他简直是天生的受虐体质。
当时芮睿在外面吃晚饭,他吃不惯医院的食堂,平时都是司佑给带饭,如果没有盒饭,几个有名的餐馆倒也能满足他挑食的习惯,但这同样也需要司佑去订餐。
没了司佑,他打电话过去,餐馆的接待员却说只接受头一天预订,他只得去附近找一家看起来“挺好吃”的餐馆,就这样,他还是拉著一张脸吃完了饭。
一回医院,就听到了更糟的消息:司佑不仅醒了,多嘴的护士还告诉了他手术结果!
说什麽结果,我连要做手术都没告诉他呢!
忍住把传话护士撕成两半的冲动,芮睿装作惊喜的样子奔去了病房,一进房间,他就对上了司佑极其愤怒的目光。
“你居然把我骗来直接做了手术!”司佑的咆哮仍旧虚弱,却严厉无比,“你疯了是不是!?”
看看,只是没了一点点“小米粒”,整个人就变得这麽有底气了!
芮睿拉长了呼吸,冷著脸道:“你求著我多看看你的时候可不是这个口气!”
“我爱你并不代表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这声怒吼大了点,门立刻被敲响了,护士探进头来:“芮医生?”
“没事。”芮睿笑了笑,“他说头疼,是不是,小佑?”
这是个赌注,如果司佑真说出什麽不合时宜的话,芮睿不介意让他再“睡”一段时间。
昏睡情况下,人还是可以支撑相当一阵子的。利用这段时间,只要找新的砝码,司佑就可以永远“睡”下去了。
“没什麽,就是有些头疼。”司佑皱了皱眉头,挽救了他做“睡美人”的命运,“现在已经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