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何非要绣在里面呢?”徐行呵呵笑道,“这样精细的女红,绣在旁人瞧不见的地方,多可惜!”
由这丛翠竹,陈希想起了当年他曾和杜明心无数次在竹林里饮茶谈天,下意识地,他并不想把这段过往展露在外。这是他与杜明心两个人的……小秘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言语。徐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哈哈大笑道:“年轻真是好啊!”心中的情愫都还是那么的鲜活。
两人正说着话,从连接二层的楼梯处走上来一位袅袅婷婷的少女。一身素白裙衫,外头套着一件绣了暗花的青碧色纱衣,长长的裙摆迎着船头的风飘扬起来,似是谪仙走进了凡间。
徐行瞥眼瞧见了她正冲这边走过来,低声提醒陈希:“……怕是来找你的。年轻归年轻,可不要犯糊涂!”
陈希点点头:“我晓得。”
须臾,钱玉兰走到两人身畔,屈膝向徐行福了一福,说道:“定国公,能否容我单独与晋王说两句话?”
“请自便。”徐行闪身让开,自去洗漱用饭。
陈希看了钱玉兰一眼,将别在腰间的衣衫下摆放了下来,随手拍了几下,回头取了士兵手中捧的茶,喝了一口,这才问道:“不知公主有何指教?”
“指教二字不敢当,亡国之人,这‘公主’两个字也不必再提。”钱玉兰轻启樱唇,淡淡地笑道。
“嗯。”陈希简短地应了一声,又端着茶盅喝了起来。
因为是公主,母妃又甚是得宠,故而钱玉兰自小到大,人人见她都是笑脸相迎。及至长大,又因她这绝世姿容,吴越国内人人对她趋之若鹜,家世稍微好些的青年才俊,无不想娶她回家。
陈希的这番冷淡回应,实在让钱玉兰始料未及。她两只手藏在袖中,修剪得宜的指甲深深地嵌到了肉里。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再觉得耻辱,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多谢晋王昨夜舍命相救。”钱玉兰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福礼,仪态万方,动人至极。“我感激不尽,深愧大恩无以为报……”
话到此处,陈希才抬眼看了看她。什么意思?若是以身相许的戏码,未免也太老套了,老套到让他无法相信是眼前这样一位公主能使出来的。
“救姑娘乃是我职责所在,你不必挂怀。”陈希的语气里透不出来一丝情绪,这让钱玉兰十分不安。“再者说,那也不是舍命。在下不才,身上略有些功夫,即便是落入江中也有办法自救。”
聊天聊到这个地步,已经没办法再往下了。你说是大恩,他说是职责。你说是舍命相救,他说是举手之劳。钱玉兰从未被人将话这样堵得死死的,不禁有些恼怒,俏脸上浮起一片薄怒的绯红。
“晋王英雄盖世,是我小瞧了。”钱玉兰恼怒道,不过因为自小的修养,她这怒也只表现出来了分毫,一丝气急和一丝冷淡交缠在一起。
“晋王千里迢迢率军来灭了吴越,我钱氏一族在你眼中,难道不该去死么?日后若再有自尽之事,还请晋王袖手旁观,不要再做多余的事了。”钱玉兰恨恨地说道。
陈希悠然道:“灭不灭吴越,为何要灭吴越,这些事姑娘可以留待回朝之后,去与翰林院的先生们探讨一二。想必他们能给姑娘一个旁征博引、无可辩驳的说法。”
“至于救姑娘的性命这件事,我说了是职责所在。既然你落入我手时是活的,那我就有必要将你,连同你的性命,一起带回京城。如何处置你,并非我权责所在。”
“再者,我是灭吴越之人,这一点我无话可说。然而在战场上拼杀是一回事,欺辱妇孺是另外一回事。无论你信与不信,至少我还有良善之心。”
他转身将喝干净的茶杯递给身后的士兵,向钱玉兰道:“奉劝姑娘一句,好容易六道轮回入人道,总该珍惜这条性命,好好活着。祸福相依,你又怎知将来不会有奇遇?”
说完,陈希也不等钱玉兰回答,径直回了船舱。
钱玉兰转身看着他的背影,清晨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将那素白的长袍镀上了一层金,仿佛他整个人是从天上走来一般。钱玉兰不由得痴了。
阳春四月,京城也暖和得很了,晋王府里各处的花都开了。正院里的两株西府海棠,正开得浓烈、热闹。
入夜,吃饱了奶的小胖子正趴在母亲的肩头,被母亲轻轻地拍着后背。
乳母递上来一块棉垫,帮杜明心压在孩子的头下面,口中笑道:“王妃小心些,大爷刚吃完奶,仔细一个嗝上来吐您一身。”
“不碍事。”杜明心轻柔地拍着儿子的后背,脸上尽是慈爱的笑意。
“大爷可真是会挑时候,刚出生京城就变暖了,瞧这外头一树花开得!”乳母在一旁凑着趣,“更别说刚落地王爷就打了大胜仗,大爷这是出生就带着大福气呢!”
杜明心抿唇笑道:“谁知道呢?凑巧罢了。”
“这福气就落在这‘巧’字上呐!”乳母笑道,“要不然天底下该有多少这样的巧事?”
过了一会儿,小胖子睡着了,杜明心轻轻将他放在床边的小摇篮里,小声向乳母道:“你去睡吧,外头有夏叶值夜,不碍事。”
乳母有些纠结:“王妃,您可别这样熬坏了身子……”
杜明心笑着冲她挥挥手,自己也躺下睡了。
深夜,正房的门突然被人打开,睡在外间的夏叶立刻惊醒,低声问道:“是谁?”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