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李琏走后,他眉间的愁云更盛,以手支颐,径自沉吟不语。
因连日来在他的授意下翻看过户部档案,容与很清楚目前的财政状况,不免跟着担忧,“甘陕自去岁大旱,官仓储备粮已告急,此时用兵,怕是要从川西一带再征粮草方能补给。”
“朕已答应李琏保证粮草,不能食言。可这一处虽供应的上,还有别处呢?总是捉襟见肘。户部记档你都看过了,说入不敷出都是轻的,若此时再有战事天灾,朕真是拿不出钱粮来了。”沈徽叹了一叹,“如今东到辽东,北到宣大,西到甘肃,南到交址,屯兵百万所需的粮食就够朕头疼的了。”
容与沉默不语,不禁也在想,从哪里才能生出这笔钱来,却听他忽然问,“你说,天下间最富的是什么?”
容与微微一怔,旋即想到,“是盐。”回忆起幼年时在内书堂读过的史书,脑中灵光一现,“北宋时用兵抗辽,边防储备也曾不足,曾推行过折中法。由官府印引,编写入册,有商人自愿纳粮草至边塞者,按所纳数目,派发盐引。皇上不妨照此方法,或可解决屯兵所需粮草之急。”
沈徽薄露笑意,点了点头,“朕也想到了这个,正打算在两淮先行推广,让户部出榜招商,由盐商出粮运至各边塞,粮仓登记所纳粮数填以仓钞,盐商持钞换取盐引再行销售。全国盐政归属户部,其后再设都转运盐使司,掌管一方盐政。”
停顿下,他脸上又隐隐有些惆怅,“只是此事关乎朝廷财政、边疆战事,不容小觑,落在那帮贪腐成性的人手里,难保不会贩卖盐引中饱私囊。所以须得一个朕信得过的人去办,代朕考察合适人选,任职盐使一职。”
容与颔首,“那么皇上可有属意之人?”
沈徽勾起嘴角,却露出一丝苦笑,“如今朝中能让朕信得过的,屈指可数。这个天下最肥的肥缺,朕不想让它落到秦太岳一伙人手里。眼下,朕确是只有一个人可用。”他回首一顾,沉声道,“容与,替朕下一趟扬州,办好这个差使。”
知道他早晚会用自己,却没想到这么快,又是这么急。容与舔唇,迟疑道,“臣……怕自己不能担此重任……”
沈徽瞥了他一眼,面容严肃,“朕如今找不着几个能相信的,今年恩科之后,新人为政尚待观望,朕才点了你提过的阎继任扬州学政,此人是否堪重用,你去两淮不妨再替朕考察清楚。”他扬起脸,用了质问的口吻,“你是朕身边最近之人,竟不想为朕分忧,只想着如何推诿差事?”
话说到这份上,再推却,就要被扣上不肯为主分忧的大帽子了,容与只得深深行礼,“臣感念皇上信任,皇上交办的差使,臣定会全力以赴。”
第28章 殷殷叮嘱
沈徽欲派遣近身内侍下江南,很快招致了一众臣工的反对。
内阁辅臣文华殿大学士万韧上疏,直言林容与年少贪功,深得帝宠,在京师尚且无人挟制,外出之时只怕更加骄纵冒进,难免延误政令。
然而沈徽的态度很轻描淡写,只让反对者详述几件容与在京任意妄为的事例,群臣一时却又找不到任何实质佐证,不免哑口无言。
最终劝谏无果,沈徽遂下旨,敕封容与为钦差,代天子巡盐政,着令地方镇守太监及文武将领皆听其号令,并命户部左侍郎王允文陪同一道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