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窄袖,高冠束发,背上背着蓝色的小包裹,蒋崇琴看着一哭一愁的主仆二人,浅笑道:“在下要回大都,此行特来与苏公子告辞。”
蒋崇琴是什么主,苏美人再清楚不过。他若是此行只为告辞,那便是母猪上树,铁树开花。知道他定有下文,苏莞烟却不顺着往下接话,只是笑笑,坐等着他自己往外抖。
微妙的气氛在两个人之间散开,珠月一把擦掉眼泪,左瞧瞧右看看,理不出个头去。半晌,才嗫嚅道:“蒋公子,珠月去给您泡杯茶吧!”
“哎呀”蒋崇琴一拍大腿,佯作惊讶道:“不提醒险些忘了,西苑那里我落下一罐上好的雨前花茶!珠月姑娘,可否麻烦你去一趟西苑为在下取来。今日一别,日后空难再见,蒋某人想趁此良机请苏公子品茶。”
珠月眨眨眼,看向苏莞烟,搓着手里的衣带不知怎么回复。
“蒋公子与我算是交情深厚,于情于理都不该拒绝”,苏莞烟嘴角漫开一丝笑意,朝着珠月挥挥手:“你快去快回,莫要耽误了蒋公子赶路。”
两个人都笑得古怪,珠月更是不愿离开,接连催了两遍才一步三回头地挪出了房间,满脸悲壮地好像只要她一转身蒋崇琴就能变成妖怪把苏莞烟抓走。
看着珠月走了老远,苏莞烟指指蒋崇琴背后的灰色身影,笑道:“怎么他不走?”
“自己人”,蒋崇琴回身看了眼小哲,言简意赅地吩咐道:“在门外看住,不要让人进来。”
周围听不到多余的响动,蒋公子轻叹口气一把拉过椅子,靠近苏美人坐下:“这么走了,你甘心?”
“不然呢?”苏莞烟挑起眼角,目光盯着不远处桌子上的银两笑道:“就算我死赖在东阁不走,没有一日三餐供着早晚还不都是饿死?不然,蒋公子指条明路。”
“苏公子说笑了”,蒋崇琴声音压低,微侧过头扫过屋里大大小小的包裹:“你心里早有打算,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今日我来,只想请公子明白一件事……韩辛辰雄霸一方,根基深厚,想要连根拔起,仅凭你我之力纯属笑谈!你得有个靠山……”
蒋崇琴想说什么,苏莞烟已经完全明了,转回视线紧紧锁住说话人的眼睛,绷紧嘴角,半天才幽幽道:“皇上仁德、为人宽厚,显然是比齐王要强上许多。只是,蒋公子,你让我如何信你?”
“你可以不相信我”,蒋崇琴把手搭在苏莞烟肩头,神色紧张,声音小如蚊蝇:“通州会师,先锋将军高云清那边的人会主动联系你!同为皇上做事,小哲便留在你身边,有什么消息可以让他送出来……苏公子,韩辛辰树大根深急不得半分,我们要有足够的耐性!”
“苏莞烟贱命一条,能为皇上做事是我的福气”,苏美人眸子沉下去几分,想了许久才慢悠悠地说道:“只是天地万物皆有价,更何况人命?所以在下想请蒋公子代我向皇上讨两个小小的愿望。”
蒋崇琴闻言眉头微微蹙起,语气不明:“和皇上讨价还价,苏美人果然够胆量!”
“我又不是九命猫妖,一条小命说没就没,要死也得瞑目”,苏莞烟泰然笑笑:“更何况又不是强人所难的奢望!”
蒋崇琴警觉地挺直后背:“那你说来听听!”
“还不到时候”,苏莞烟轻松地摇摇头,歪靠在椅子上眯起眼睛:“你放心,这两个愿望都无关权势、无关金银、无关土地。它们是撑着我的唯一动力,可于旁人一文不值!”
犹犹豫豫地站起身,蒋崇琴原地立了片刻,从袖口抽出一张银票压到茶盏下,拱拱手:“我信你!苏公子,你的话我一定带给陛下。”
等珠月回来早没有蒋崇琴的人影了,小丫头气呼呼地坐到椅子上,眼睛眨巴眨巴就冒出了金豆豆:“他又耍我!蒋公子就喜欢戏弄人!我屋里屋外找了三遍,边边角角都没有放过,空着腾出一身汗,结果哪有什么雨前花茶!”
“许是叫哪个下人顺走了?”心情大好的家伙给自己满了杯清茶,抬抬眼皮,看向珠月。如果要带上小哲就没有理由不带珠月,否则太容易令人起疑心,苏莞烟深吸口气,故作随意地摇头道:“行了行了,你和小哲都去收拾收拾!明日一早我们就出王府!”
“你咋转性了”,珠月一下子收了眼泪,激动地恨不得在原地撒个欢打个滚儿,绕着房间走了一圈这才疑惑地看向门口静静站着的小哲:“公子,你不哄我?小哲,也要和我们走?”
不过是被人利用做障眼法,她的高兴却是发自心底,苏莞烟莫名有些心酸,抖抖蒋崇琴留下的银票,笑着说:“我打算随军,小哲也有此意!珠月,你要是愿意就一块跟来,反正蒋崇琴留足了银子。”
“你去哪,我去哪”,小丫头一挺胸脯,随即绽开灿烂的笑脸,双手撑住膝盖,凑近苏莞烟:“公子,你还会打仗?”
苏莞烟弹了个爆栗,小心翼翼地把银票折好收进怀里,微抬起下巴摇摇头:“打仗不会,我随王爷而已。”
苏公子果然是对王爷最好,珠月一时没控制住泛滥的少女情怀,眨眨眼便自行补充了二千字的海枯石烂、情意绵绵,眼眶里的眼泪说来就来,分寸不耽误:“公子,你对王爷真好!蒋公子也是顶好的人!”
真不知道她又想哪去了,苏莞烟略感无力,顺着她的话往下编:“是啊!蒋大善人说了,多做好事,广积功德,能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