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受控于不知名他人的侵犯性意识,首先是意识到那来自他人的侵犯性意识的存在,而且己身具有罔顾自我意识而屈服于他的软弱劣根性。
像被什么重重向下敲击了一下一般,祁安以恍然顿悟的速度,重重地低下了头,金色的头发火速将两颊淹没。她又使劲与重力对抗着抬起手来,无视眼镜老人侧着身子锲而不舍的欲有所发现的仍将注视,去抹除已从内侧溢出尚在滚落之前的眼泪。
☆、响流大方
过分代入与过分地抽离,一样让人难以清楚自身的处境。然而最适度的融入与游离,之间的界线又近乎偏爱地倾向于暧昧不明。是谁在暗处将她窥视,又是谁在暗处通过无形的意识将她自己都不明晰的那些心绪撩拨进而捕捉?
银行大厅边上,光线暗淡的座椅区,眼镜老人仍在凝视他左后方的祁安。他看她垂下顺长的头发,几缕前额的刘海从棒球帽后面的扣带里面探出来在前面顺成长长的一缕。亮白的耳轮在发丝间若隐若现,微微弯曲着脊背,肤色健康的手背遁形在金色的发丛里。若在整个银行大厅的宽泛范围内以全景高视角俯拍的镜头观测祁安,她只不过是一个微渺的点而已。莫如说她的寂然情绪对全景的构成无足轻重甚或可有可无。尽管银行里的人已经因时间点而少得屈指可数。
只是总是有些人,像是注定为了协同营造出某种氛围而义务性地存在着。如果他能够将自身的情绪,以某种可被觉知的影响方式或形式,扩散到使完整而近乎完美的全景得以构成的镜头之下的场景中,那么他又将是一个不可或缺的构成要素,作为人物。
同时,作为义务性存在的个人,总有很多情绪不能无所顾忌地外向倾倒,而只能自己内向慢慢咀嚼吞咽。
用拇指关节挤压右眼眼角,想要将再次无故凝聚成水滴状的液体挤散。奈何泪水却顺着食指指背,继而沿着虎口直下。然而左眼却已是不同于右眼地处于干涩状态,仿佛双眼对于复杂情绪的感知并不具有同一水平面上的统一协调性。两只眼睛正在失去某种意义上的平衡。
祁安转而用较大面积的手背去揉擦整只眼睛。眼睛似乎正严重处于被肆意虐待的境况之下,其奋起反抗的报复举措令人脆弱的觉知措手不及。祁安感到有什么坚硬的障碍物进入了自己的右眼。好似正正戳中了泪腺,造成的后果不仅是泪液决堤,还有睁眼或闭眼都让人处于无所适从感受之下的强烈堵塞之感。右眼眼皮连带着左眼眼皮,以极高的频率无规律地做着挣扎的跳跃。然而,泪液继续涌出,薄膜之上障碍物下的顽强堵塞感也强烈依旧。
祁安有一种感觉,在这个银行里面,此刻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如同在杳无人迹的荒野。
六十度角向上仰视的视野中,绿得发黑而参差不齐的漫漫树木顶端,铺成以自己为中心而向外无限延展开去的倾斜平面。平面以越来越苍白的绿色,湮没在朦朦胧胧的白色迷雾里。而她自己也仅仅是在朝四周倾斜的渐变绿色平面的中心点上微微露出以让双眼得以观察的一个脑袋而已。抬头的正上方,是与越来越高越来越遥远而去的苍白的绿色平面相互连结的巨大翻盖,并不是所谓的天空。她所见的也不是什么魔幻丛林绿景。
在这样一个状似自然的,犹如弥漫在清早晨雾中的漫漫山林,并没有具备能够让她尽情呼吸的清新空气。那绵延无尽的,逐渐惨白而去的绿色,形成一股强大而不透气的窒息,随着她九十度仰头仰望惨白的“天际”之际,涌进双眼里。没有任何关于温度的觉知,甚至连温度是否存在都无从查证。只有那惨白,不仅渐渐地吞噬了树木顶端的绿,且正一步步临近覆盖自己的双眼,连同某处关于渐变之绿的意识。而后只剩下,袅袅弥漫的带点灰的苍白,漫无边际,极致的空虚,虚无……
由于是垂着头,径自升腾冒出的那种感觉,竟使她恍然以为自己此刻正头脚颠倒着而坐。那种具有切实形象的感觉,更像是醒着的此时深层意识进入的一个虚幻梦境。
有人朝她走近。没有走路的声响,却有随步伐的律动发出的气息。那身影似乎能够与她周围的时间和空间融为一体。若在深夜难免使有神论者怀疑是不得归宿的鬼魅在四下的空间里飘荡。祁安没来由地升起一种仿似因难堪而产生的燥热,而那没有声响的气息,也更加突出地喧嚣起来,简直堪比火上浇油。
她任由眼泪像开了闸门似的扑簌簌地淌下,也任由不明形状的障碍物继续摩挲着眼膜,像要抓住什么而且志在必得似的猛然向自己的左后方瞥去。什么也没有。确切来说,是空荡荡的黯淡延伸尽头处的没有存在一个人影的大理石楼梯,照样继承性地守在黯淡里。
迫不及待地转回头,竟又撞上眼镜老人的视点。那探过来的眼神似乎因又有所新的发现而重新燃起了浓烈的好奇火焰。祁安不禁对眼镜老人的近似变态般的锲而不舍生出丝丝缕缕的懊恼来。
究竟是怎样的原因,还是出于何等强大的好奇心,竟然使他这样久久地紧盯着自己不放?
祁安罔顾眼镜老人的继续盯视。将右手袖子向上捋,抽出里层的棉质衬衫布料往右眼拂擦。尽量睁大眼睛,好使障碍物被衬衫布料黏出。
尽管已经达到使肌肤最舒适的柔软,衬衫布料在触碰到眼膜之际仍然坚硬得使眼皮直颤。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