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客厅丝毫不见凌乱。
在崔浩皱着眉要转去卧室时,倏然停住了脚步。
压抑的抽泣声若隐若现,墙角的窗帘被风拂起的瞬间,崔浩分明看到一个抱膝蜷缩的黑影。
依然是一片黑暗,崔浩的心却有些安了。
他走上前,然后屈膝跪了下来,双手轻轻拥上了那带着颤抖的身影,“章晓,我在”。
他的声音很轻,依如他的怀抱,仅仅是虚环住对方,只有着极少的轻微碰触。
章晓的头依然埋在膝里,偶尔传来几声低泣。
崔浩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下,随即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的声音更加轻了,“我在,章晓,我在”。
手上的力道却加重了,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拥抱。
怀里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崔浩依然挂着笑,眸光闪烁间却又恢复成了最初的虚抱。
“你爱上他了”,崔浩的声音低不可闻。
怀里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下,崔浩知道章晓听到了。
他终于收敛了仿佛养成习惯的笑容,一只手扶上了对方的肩,“你爱上他了”,他又说了遍,声音却没有再放轻。
章晓终于把头抬了起来,他的眼睛明显泛着红,嗓音里颤抖被竭力压制着却还是在开口时露出了些许,“是啊”。
说完了他自己倒笑了笑,眼里却流露出浓浓的悲哀。
“发生了什么事?”
崔浩有些郑重地问道,扶在章晓肩上的手不自觉地加大了力气。
“我……开枪了……”
说完了这几个字,章晓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他没再做什么解释,仅仅把头埋得很低,很低。
崔浩把章晓的话在脑海里转了圈,霎时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
他的眼睛猛然睁大,有些艰难地道:“你给了那姓秦的一枪?!”
章晓没做出回应,但是这个反应无疑证明着崔浩的猜想。
他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对着他那略带扭曲的脸却给了人一种哭丧的感觉。
随即,他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吸了口气,崔浩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枪哪里来的,打到要害了吗?”
章晓像是失了魂,对崔浩的问话没给出任何反应。
崔浩闭了闭眼,睁开时眸中已如无无波的古井,刚刚的惊诧竟是一毫也找不到了。
“说话,章晓,别让我再问一遍。”
章晓骤然抖了一下,他没有抬头,声音暗哑而颓废,“他的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就开了。”
“过去了,都过去了!”崔浩顺着章晓的背,一下一下地。
即使没过去,那个姓秦的真的不幸挂了,他也绝不会让章晓被这件事情波及,哪怕需要付出他的家族。
他这个人一向比较冷淡,很少对什么上心,而不巧章晓就是他放在心上的一个人。
男人的友谊没有女人那样的腻乎劲,不会一起去逛个街或者做个spa什么的,但是一旦交心,他们对对方如同对自己的分身。
在对方风光无限时他或许只会讨杯小酒,但是那个人若落魄了,他的手会永远朝其伸出。
在这种时刻,崔浩很清楚作为朋友他该做什么。
“章晓,你出来的够久了。任性也要有个度,老爷子的身体最近一直不太好”,他仿佛在说什么平常事,脸上没带出丝毫的责怪来,眸光在一片昏暗中却显出格外慑人的效果。
章晓扬起了头,“崔浩,你清楚言氏是什么分量”,他的声音依然沙沙的,却已经恢复了坚定。
他迎着崔浩的目光看回去,接着说道:“你,和我,甚至我们的家族联合,都难以抗衡这个……”,想了想,章晓最终说了“集团”两个字。
哪怕全z国的人都知道言氏绝不仅仅是传统意义上的商业集团,但有些事情哪怕知道也不能明白说出来。
就像那个光着身子的国王,哪怕他在游行中肆无忌惮,除了稚儿的疑问他收获的也只会是他人的赞美。
因为,只有聪明的人才配看到国王的新衣。
而言氏,无疑是z国某一方面的“王”。
“崔浩,你该回迦城了”,章晓近乎叹息般地说完。
“我的事情还没办完。章晓,该回去的人是你,老爷子念了你很久了,他……”
崔浩深知话留一半的精髓,他相信老爷子知道现在的情况后,一定也会赞成他的说法。他这样说,绝对没有咒人的意思。
父子哪有隔夜仇?
在迦城,有老爷子在,想动章晓的人也要先看看。
小地方的水不见得浅。
这样想着,崔浩长长地叹了口气。
果然,崔浩问道:“他怎么样了?”
“病了很久了”,想儿子这也算病吧!